




(一)
傳統的皴法,是山水畫家描繪自然、表現自我的筆墨程式。大千世界為人類提供了豐富的第一手感性材料,孕育了藝術家。面對自然,每個人都能感知美,但得要能活用藝術語言,把大自然轉化為筆下有效的語言,將自己的個人感受表現出來。為此,我學習基本的筆墨程式,掌握相關的審美知識,如陰陽、虛實、強弱、節奏、韻律等,解構和重組傳統的筆墨程式,借鑒其他畫種畫法,通過各種技巧相互交換、相互繁衍,深入思考和總結,更好地為寫意人物畫所用。
越來越多的畫家都在做拓展寫意人物畫語言的工作,其中很多就是在豐富筆法的變化。我發覺皴法的寶貴之處,心中更有了疑問,既然在山水畫中可用皴法來深入表現山石云霧,那為何現在的我們還僅僅停留于十八描等線性美感的人物畫表現,為何不把這“他山之石”搬到寫意人物畫中,來塑造更為復雜和微妙的人物形象呢?于是,我開始關注皴法在寫意人物中的運用,揣摩大量的傳統筆墨經典,并在創作中尋找答案。
我認為,皴法在人物畫中的運用,絕不應是那種素描加筆墨、造型里加皴擦的一類的較為皮毛的做法,在結構上表現,才能從本質上找到中國藝術的精神。例如,在我創作的《天天向上》中,以濃墨的大面積的黑與同樣大面積的空白對比,講究夸張的人物造型,我循著體感結構勾線、皴擦同時完成,力求自然、一氣呵成。先勾線,再在有需要的地方用淡墨或淡色,甚至清水輕輕走上一遍,似干非干之時,利用水中淡墨所含膠質引起紙面微妙的皺變起伏,再用淡墨或濃墨、淡色或重色,細細皴染一遍,色墨相沖相破,既完成了對勾線硬邊的虛化處理,又使線面更加豐富。連廓帶皴濃淡交融,筆筆涌動,虛虛實實,跳躍、短促的皴擦,配合飛動、急速的線條達到變化自由的境界,結合西方繪畫的光影、明暗和透視方法,不但能使筆墨表現得更豐富、松動靈快,也呼應一筆一筆之間牽絲的姿態,使畫面統一起來,求得視覺上的張力,制造出強大的向上的動勢。再加上鮮明的色彩去描繪浪漫、歡快的童趣世界,塑造出積極向上、真實感人的形象,全方面強調此幅作品“天天向上”的主題意義。一氣呵成,畫面平淡天真,筆法也根據自己的喜好、習慣加以變化,“自然”與“我”融為一體。道具的表現中,皴法與擦、赭色的相融相破,使木頭杠桿的質感立現。
皴法,看似是簡單的用筆皴擦的程式化重復,但簡單之中墨色富于變化,變化的墨色在畫面之中呈現出一種韻律之美。此外,皴法還能充分利用黑白五色表現出豐富的質感:例如形式多變的解索皴表現棉麻質衣物之質感;亂柴皴如柴枝亂疊,氣勢率直,可用在牛仔等衣服質感的表現上,渴筆淡墨細細密皴,再加以焦墨聚散點醒,又很有滄桑感;衣著服飾較多褶皺的關節之處可用荷葉皴來表現,荷葉皴葉筋自上而下、悠長的意味體現出線的變化氣勢, 呈現的是線的變化、形的美感。孩子臉上、身上的膚色只能用淡赭(墨)色淺淺地點點細皴,老人的皺紋就可用大片的線皴來突顯其滄桑。卷云皴可以表現孩子的自來卷頭發、女性的發髻盤卷等,細線干筆,筆筆力筋,有強烈的形式感;芝麻皴的濃墨淡墨層層疊加,再加皴擦的變化醒墨,可形象表現男性短發、絡腮胡等。
通過大量的創作和思辨,我更加明確了皴法無論是筆墨語言的功能性作用,還是廣泛的審美內涵,皴法在人物畫發展中的地位都不容忽視,它已經成為當代寫意人物畫藝術裝飾語言之一,在一定程度上強化了當代中國畫的藝術表現力。我們要沿著傳統路徑向前推進,汲取養分,化為己有,繼續發展中國畫“寫”的意趣。這樣,才能探索出更適合自己的語言,豐富畫面表現,給人物畫全方位的探索開拓新天地。
(二)
中國畫的“根”和“源”是中國文化,我覺得中國畫的深度探索還應是在人文精神上,注重作品的內涵。內涵的深度,體現為表現手法的成熟和內在情感的飽滿,所以這就必須要求畫家專業化。首先要經過系統的專業技能訓練,其次要接受優良的文化理論培養。題畫詩是中國畫獨有的藝術形式,是中國畫自古自然而然形成的藝術氣象。文人和文學的促進和刺激,使中國畫的意境、韻味發生了深刻的變化,“書法入畫”“詩思入畫”妙在含蓄無垠、思致微渺,可言和不可言之間,而這需要持續的讀書和文化積淀。
我曾經創作過的作品大多是憑借著一種審美直覺去感受生活的,用最自由的水墨語言演繹生活中的感知。當然,這種直覺是要經過了一番反思之后的心靈感悟。“筆墨當隨時代”,現在的人物畫很容易畫得面面俱到,過于寫實,缺乏個性,這是絕對需要避開的。中國畫的魅力就在于豐富的想象力與表現力,具有無窮的可能性與創作空間。從生活中來,但要主觀處理畫面,一定要弄得像,完全寫實了,反而沒有新意了。
黑格爾在《美學》中說,“因為藝術作品基本都是精神產物,像自然界的產物那樣,不可能一步就達到完美,而是要經過開始、進展、完成和終結,要經過抽苗、開花和枯謝”。年輕的藝術家作品風格的形成需要一定過程,需要思路清晰,將所學、所求梳理成體系,而后致力于自家特色,打造看家本領,不能圖省事。
現在的我的畫中不僅關注“形”的塑造,更注重對畫面“意”的表達,追求寫意的傳神和靈動。畫人物畫,創作主體都是有著豐富而微妙的內心世界的人,所以我更多是表現從生活原型中精心提煉出來的令人心儀的“美”,最重要的是這種美的樣式應該與我的筆墨語言相協調,最終是要為了表現作品的“通透的靈動”而服務。
畫畫是“寂寞之道”,我卻醉心于此,需要了解外界也讓外界了解的渠道。女性藝術家面對角色的轉變要多一些,這些對我來說并不是苦難,而正是我需要藝術表達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