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水墨人物畫不是用筆墨畫素描,也不是筆墨的涂鴉,而是傾心于“不似之似”的藝術境界。“不似之似”是一種意象的處理手法,它尊重現實并超越到現實之外,擺脫純客觀,模擬再現或積累疊加,以最直接的方式去表現人的精神、氣質、性格、內蘊,直達作者主觀意趣與對象內在意志。由于主觀創造意識的介入,“不似之似”并不以模擬與再現客觀現實為終極目標,而是大膽地舍棄一些無關緊要的內容,對能夠反映物象精神特質的典型部分進行集中描繪,以取得藝術形象內在精神的飽滿與充實。
【關鍵詞】水墨人物畫 不似之似 造型
“不似之似”是在前人的理論基礎上,對中國繪畫造型方式與方法的概括與描述,同時也是中國繪畫的造型特征。因此,現代水墨人物畫的造型,必須遵循和堅持“不似之似”這一重要造型原則和優良傳統。然而,由于“不似之似”的模糊性和不明確性特點,在藝術實踐中,畫家們對“不似之似”的理解與把握往往存在很大差異性。因此筆者對水墨人物畫“不似之似”的造型要義略作扼要探討。
“不似之似”的傳統理論精神
“不似之似”反映的是主客觀的辯證統一。“不似之似”的旨意可以首先從顧愷之的“以形寫神”中找到端倪。“以形寫神”雖然著重強調藝術形象內在精神本質與客觀現實的酷似,但并沒有放棄追求外在形體的逼真,而主張客觀現實與主觀情感表達之間的高度一致性與統一性。謝赫“六法論”的前三法即為“一曰氣韻生動,二曰骨法用筆,三曰應物象形……”將物象形放在氣韻生動與骨法用筆之后,表明藝術家在深刻把握對象內在精神與主觀情感的同時,也十分重視客觀、真實地描繪物象。
在這些理論基礎上,“不似之似”巧妙地把握住了藝術的外在表現與內在彰顯之間的關系,將表面相貌的“似”升華為本質精神的“似”。由于主觀創造意識的介入,“不似之似”并不以模擬與再現客觀現實為終極目標,而是大膽地舍棄一些無關緊要的內容,對能夠反映物象精神特質的典型部分進行集中描繪,以取得藝術形象內在精神的飽滿與充實。因此,最后呈現出來的藝術形象與真正的客觀對象相比也是“不似”的。
水墨人物畫“不似之似”的造型現狀
在畫家中,由于生活閱歷、藝術修養、實踐經驗等方面的不同和差異,對“似與不似”的理解也不盡相同。因此,出現各自所謂的對水墨人物畫“不似之似”的“確切”認識,混淆了“不似之似”的實際要義與中國繪畫藝術的精神實質。在藝術實踐中,“不似之似”使我們享受和獲得廣闊的藝術創造自由的同時,也使畫家僅憑主觀“心”理對客觀生活的揣摩,在把握其旨意時具有模糊性,無所適從。由此,也造成長期以來,諸如對“不似之似”造型方式理解的偏差、藝術表現的形式化和審美標準模糊等現象,出現托名寫意,乃至歪曲傳統旨意的情況也屢見不鮮。
自石恪、梁楷等人發展至今天的水墨人物畫,已經與古代人物畫大有不同,尤其是科學素描造型觀的引入,推進了水墨人物造型本體上的改變。不可否認的是,科學的素描造型在中國畫筆墨語言基礎上,改善了傳統水墨人物畫的造型不嚴謹,使造型更加寫實,貼近生活。但是,寫實主義的長期影響同時也造成了傳統筆墨語言魅力的削減,以及民族純正性的缺失。
馮遠說:“經驗證明,對于中國人物畫的發展前景而言,任何像西方具象造型那樣,形似、肖似、酷似于物象……都不是中國人物畫的出路”[1]。如果水墨人物畫達到了逼真或者酷似的地步,也恰恰偏離了“不似之似”的精神要義,再肖似的形象也不過是附庸于現實生活的原始反映。水墨人物畫的寫意與西洋畫的寫實是兩個完全不同的造型觀,寫意是人的精神感知的直接導向,是更高級的審美活動。人是藝術創作的主體,只有體現出人的主觀能動性,藝術創作才能上升為高層次的審美活動。
但是,過度強調主觀個性表現而肆意地夸張、變形,或怪誕化、破壞性地使用筆墨也不是水墨人物畫“不似之似”的正確追求。吳冠中說:“脫離了具體畫面的孤立的筆墨,其價值等于零”[2]。筆墨的形式意味是重要的,其終究是要服務于人物形象塑造以及進一步傳情達意這些具體內容,這是對客觀形體的理性分析,是聚“氣”、凝“神”的基礎,細節的精微也會使畫面更具形式意味。
“不似之似”的造型方向
水墨人物畫的“不似之似”遵循了以線造型的語言規律,筆墨是通過線的表現力呈現出來的,線是造型之骨。“不似之似”是感性與理性之間的那段微妙空間,不偏不倚,既體現了線條造型的表現性,又反映了物象揭示的規律性。作為畫家對現實生活的主觀反映,線是感性的,銜接著藝術形象外在表現與內在表達之間的復雜關系[3]。然而,線在客觀物象中卻是不存在的,在藝術造型中,如果脫離了具體形象,線的存在也是無意義的。所以,此為“不似”。以線造型在忠實于事物普遍規律的前提下,集合了客觀對象的典型化、本質化特征,人物的相貌、表情、動態、個性等都得存在于藝術形象中,是對形體深度理性化的解讀過程,此時的狀態又是“似”的。對“不似之似”感性因素與理性因素的把握,是水墨人物畫創作既不偏廢傳統藝術宗旨,又不脫離現代審美觀念的保證。“不似”的感性作用更多地依靠表現,以豪放的手法、酣暢的筆墨來塑造形象,畫面的奔放淋漓、筆飛墨濺是畫家創作激情的張揚。但是,“似”的理性作用同樣不能被忽視,“不似“的感性沖動要靠“似”的理性分析來牽引維持。對形體之“似”的理性推敲能夠為藝術的創造提供可靠、有力的依據,通過深入的挖掘、冷靜的思考、嚴謹的表達,藝術形象也沉郁精微、有筋有骨,避免過度“不似”的空洞、浮夸。
中國畫又善于運用寫意的手法表現出似是非是的物象特征,“不似之似”是意象造型的體現,并在形神兼顧地把握中尋求形象神韻與個人情感的均衡傳達。在意象造型中,“意”作為內在的、本質的因素而起著主導的作用,但依然離不開外在的、可視的“象”這一賴以生存的軀殼。“意象”在現代漢語字典里的解釋是“客觀形象與主觀心靈的融合而帶有某種意蘊與情調的東西”,意象是形象的高級形式。意象的“不似”是諸多“似”的形象的累積與再造,經由形象的“似”而直達意象的“不似”方能獲得藝術的“神似”。“不似之似”是一種意象的處理手法,它尊重現實并超越到現實之外,擺脫純客觀地模擬再現或積累疊加,以最直接的方式去表現人的精神、氣質、性格、內蘊,直達作者主觀意趣與對象內在意志。意象造型介于具象造型與抽象造型之間,既不被動地客觀模仿,也不隨性地主觀臆造,是一種“不似之似”的藝術狀態。在水墨人物畫造型中,面面俱到與棄象求意都不是“不似之似”的思想范疇。主觀情感的先導作用是最重要的,是傳神達意的核心,但仍然需要依附于對現實具體物象的深入觀察、分析[4]。藝術處理時,在主觀情感的統籌下,要對物象的一般性規律作客觀地交代,以免不知其所云,這樣才能無限接近“不似之似”的精神要義。正如黃賓虹所說:“惟絕似又絕不似物象者,此乃真畫。”
小 結
“不似之似”是水墨人物畫的造型原則,也是造型方法,藝術形象的“不似”都能在現實生活中找到“似”的印證,最終又歸結為“似”的藝術形象。水墨人物畫不是用筆墨畫素描,也不是筆墨的涂鴉,而是傾心于“不似之似”的藝術境界。對“不似之似”的理解與把握,我們應該明確,以形似為基礎,以傳神為最終目的,追求形神兼備,反對絕似和絕不似,立足于似與不似之間。
以理性化的感性思維指引水墨人物畫造型的寫意精神,不但符合“不似之似”的審美要求與中國傳統繪畫的理論精神,確保民族性的深入與純正中國藝術精神的體現,又能以此創造出符合現代人審美習慣的藝術形象。
參考文獻:
[1]馮遠.重歸不似之似(節選)[J].美術,1992,03.
[2]吳冠中.筆墨等于零[M].南京:江蘇文藝出版社,2010.
[3]林若熹.中國畫線意志[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0.
[4]劉國輝.水墨人物畫藝術[M].北京:中國民族攝影藝術出版社,2003.
作者單位:西北大學藝術學院 陜西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