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童年消逝”說起

孫鈺華

女，教授，新疆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院院長，新疆教育學會幼兒教育專業委員會理事長，OMEP委員，中國學前教育學會理事。主要研究方向為教師教育，學前教育。

童年，是一個給我們美好聯想的詞匯，天真的笑臉，漂浮的氣球，家庭的團聚。童年也是一個給希望的詞匯，它預示著成長，逐漸地有力量。但美國學者尼爾·波茲曼卻告訴我們童年在“消逝”。我們不由得為之一震，童年怎么能消逝，我們要捍衛童年，捍衛兒童的童年，捍衛成人的童年，捍衛人類的童年。

科技的快速發展改變著人類的生活，也改變著兒童的生活。20世紀80年代，人類已經看到了知識經濟的“倪端”，科技知識在人生活中的地位和作用逐漸突顯，家長對學習的重視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在我們對未來充滿憧憬的時候。美國紐約大學教授、著名的媒體文化研究者尼爾·波茲曼在反思人類發展歷程之后提出了一個很有沖擊力的觀點“童年在消逝”。1982年，尼爾·波茲曼出版了他的影響巨大的作品《童年的消逝》，啟動了“童年的消逝”問題的大討論。

作者將第一篇命名為“童年的發明”，承接之前學者的觀點，認為中世紀沒有兒童。但是印刷術出現以后，很多東西放置于書面形式進行流傳，沒有接受過教育的孩童因此而與成人世界逐漸分隔，兒童只有通過識字，閱讀書籍，接受教育才能發展成為成人。也就是說，兒童是與成人相對應的概念，是印刷媒介推生了童年。

第二篇作者命名為“童年的消逝”，主題上表達了電子傳播技術，電報，電視的相繼出現與興盛，消彌了承認與兒童世界的隔離，兒童和成人無差地別地接受著同樣的訊息，兒童所能引用的信息的種類，數量，質量和環境等發生了徹底改變。作者把電視稱為“完美無缺的平等主義的傳播媒介”，如今的網絡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把世界毫無保留地、直觀地呈現給兒童。

因為信息接收的平等無間，致使了成人生活世界的完全開放，私人的、隱秘的和公共的、開放的，都在圖示文化中一并呈現，在好奇之前已經揭秘；在羞澀之前已經木然；在困惑之前已經一覽無余。信息接受與發散的無法監控，最終導致了羞恥觀念的散失、好奇心的淡化，家庭學校引導地位減弱，隨著以理念為媒介學習向圖像為媒介學習過渡，人的思維能力正在逐漸被銷蝕，兒童之所以為兒童的特有內涵正逐漸地消減。兒童正逐漸地不是兒童。

從這個意義上講，兒童的消逝不是指特定年齡階段生理年齡和人群的消逝，而是從文化的角度講，兒童特有的心理行為等社會特有的內涵逐漸消失，兒童的衣著、游戲、思維甚至興趣都只是成人的縮小版。認識到這一層，我們會對童年正在消逝產生強烈的認同感。

如果文化“表示一種特殊的生活方式”，那么兒童文化是指兒童在與同伴的交往過程中形成的，并以兒童自己的思想和行為來決定其價值和標準的文化，是兒童特定的生活方式和生活過程。真正兒童文化不僅包含了關于兒童的、為了兒童的文化，更應該包含兒童創造的文化。兒童文化表現最為充分的年齡段就是童年，是一種社會性建構的觀念。

如何看待兒童在這個世界的生存，表達的是成人的兒童觀，這是一個歷史的發展過程。1962年，法國學者菲利普·阿留斯著《兒童的世界》提出，中世紀社會不存在童年觀念，雖有眾多學者辯解，但無法改變的事實，兒童就只是小版成人而已。文藝復興，喚醒了“人”的意識，“兒童”也開始出現。1632年捷克教育學家夸美紐斯出版了近代第一本系統的教育學著作《大教學論》，推出了影響世界的普及教育制度，兒童進入學校的學習，使得兒童與成人從此有了正式的區別；1693年英國哲學家洛克出版了《教育漫話》，用白板用作比喻，顯示了兒童的存在、兒童接受教育的必要性和重要性。盡管沒有把成人和兒童做出區分，卻將兒童推到了人們關注的前沿。1762年法國盧梭出版了影響巨大的《愛彌爾》，發出了讓兒童受到兒童應有的尊重的時代最強音。“在萬物的秩序中，人類有它的地位；在人生的秩序中，童年有它的地位；應當把成人看作成人，把孩子看作孩子”。“兒童是有他特有的看法、想法和感情的，如果想用我們的看法、想法和感情去代替他們的看法、想法和感情，那簡直是最愚蠢的事情。”

盧梭的觀點影響著以后的幾個世紀。但是隨著電視、互聯網的迅速發展，今天的兒童觀已超越這一概念，螺旋式地回到兒童是小型版的成人。眾多的家長把孩子捧在手心、無原則地認可孩子、不加辨別地認為“有主見”，并解釋著“孩子也是人啊”。這樣的家長雖然不是全部，但并不鮮見。孩子成為了生活的核心，世界的“小太陽”。難怪有人感慨“人越小，能量越大”，一個幼兒足以把6、7個成人折騰得人仰馬翻。兒童的能量在雜陳不已的觀念中膨脹，超越了童年，在童年的稱號下，提前揮霍著成人的能量。

孩子的游戲是一個典型的表現。傳統游戲那些自己制作，材料簡便，動手動腦動體的經典游戲，逐漸地在生活中消失。代之而起的是聲控、光控玩具，電腦上動手指就可以盯著做幾個小時的電子游戲，剝奪了兒童的自然游戲和交流的時間，剝奪了兒童在實際生活中進行體驗的機會。而兒童活動的場地也在逐漸被擠占、壓縮。城市、農村越來越多的鋼筋水泥建筑使孩子們像被囚禁在籠中的小鳥，與自然隔絕著，也彼此隔絕著。

孩子奔走于各種毫無興趣的“興趣班”、特長班、培訓班，孩子可以自由支配時間被擠占得越來越少。孩子們沒有時間體會觀察生活中看到的好玩的、好奇的、喜歡的東西，不停地被告誡著“今天不好好學習，明天就不能……”。“他們雖然獲得了知識，卻遠離了真是的體驗”。幾乎沒有時間可以精心地閱讀，即使閱讀又有多少適合于童年的孩子閱讀的材料呢？曾經給了幾代人精神滋養的經典童話被視為過時，最受歡迎的是那些英語、漢語、拼音幾種語言形式都有的組詞、造句書。童年那曾經自由飛翔的想象不再熠熠生輝、縈繞心間、癡迷忘返。

我們反思一下，為了童年的快樂生活，我們做了什么？

讓兒童成為兒童不僅是兒童自己的需求，更是人類發展的需求。擁有一個天真無邪、純潔美麗、幸福快樂的童年是生活勇氣、信念、信心和激情得以長久持續的保證。在今天這樣一個知識爆炸，信息高速發展的時代里，機遇與競爭無處不在。如何才能保持兒童的天性，不僅是家長，而且是全社會都必須認真面對的問題。

（一）保持游戲文化

游戲是兒童生活的重要內容，是兒童必不可少的生活方式。通過游戲兒童習得并生成自己的生活方式。他們一邊以模仿的方式繼承人類已有文化，在游戲中習得特定區域、特定民族的傳統文化，一邊以自己的創造性改造舊傳統文化，生成與時代相適應的新童年文化。

純正的兒童游戲中，凝聚著最純正的自由、和諧、分享等游戲精神。游戲是兒童文化的重要內容，同時也是兒童文化的母體。荷蘭文化人類學家赫伊津哈在他的專著《游戲的人》中指出兒童游戲應具備以下特征：自愿的行為；非功利性的活動；具有特定時空的界限；熱烈徹底地吸引著參與者。我國著名的兒童心理學家陳鶴琴也根據自己的研究成果提出，“小孩子生來是好動的，以游戲為生命的，要多運動，多強健，多游戲，多快樂，多經驗，多學識，多思想。”游戲中的孩子是真正的兒童，游戲是兒童真正的童年。

（二）保存好奇文化

心理學的試誤、英語中的“have a try”，都是我最欣賞的話語。敢于嘗試就是對新鮮事物保持敏感，就是將好奇心付諸探究行動。

保持好奇心是一個人終身受益的真正地學習能力。我們常說孩子學習能力強，學東西快，不僅指的是孩子學東西快，更在于不怕失敗，敢于嘗試，樂于學習。成人不能越俎代庖，要留給兒童足夠的獨立的時間與空間，讓他自己去嘗試、去體會、去反思、去概括和總結，這是屬于兒童的真正地學習。有獨立事件、空間，能獨立選擇，這樣環境中長大的兒童才能有獨立的思想，遇事不隨遇而安、隨大流，才能在各種因素的抗衡中，做出合理的抉擇。因此，有人說，“犯錯誤是兒童的特權”，表達的就是這個意思。而兒童正是在試誤中總結經驗、鍛煉思維，促進學習能力不斷提升。

（三）保護童真、童趣、童心

成人應該允許兒童有自己的文化。無視兒童文化的存在，時時處處以成人的文化標準來要求兒童，對兒童而言都是不公平的。只要成人對兒童文化有所認識并愿意合作，兒童文化便可以與成人文化合理共存，而且成人還能從兒童文化中獲得樂趣，重溫自己逝去的孩童時代的快樂。

1.把兒童當作兒童看待，肯定孩子天真無暇的行為，多帶孩子接觸孩子，加強孩子交往能力。

2.還兒童童真。童真是兒童在兒童有限的生活經驗和思維水平不受約束的表現，表達自己內心的特性。正如陶行知所講，解放孩子的眼、嘴，想說就說，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可以不成熟，可以不世故，只是他自己。適當少看電視，多進行親子閱讀。

3.還兒童童趣。童趣是兒童天性中喜歡游戲、追求天真快樂的本性。真正讓孩子最像孩子的是在自己自由純粹以樂趣為目的的游戲中。也許在成人世界中毫無意義的事件中，卻能讓孩子雙眼閃亮，身體放松。要多在室外活動，多提供原材料性游戲作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