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yond的靈魂人物黃家駒已經去世20周年了—1993年6月,黃家駒在日本參加綜藝節目意外墜落舞臺,于該月30日不治身亡,終年31歲;今年也是Beyond成立30周年的日子。
先是Beyond余下的三子—黃家強、黃貫中、葉世榮在微博上隔空對罵,并牽扯來一堆與樂隊休戚相關的人物;接著,是王小峰在《三聯生活周刊》發表了一篇名為《Beyond:撒了一點人文佐料的心靈雞湯》的文章,再接著,是廖偉棠和張曉舟分別撰寫《關于Beyond,被北方老炮誤讀的南方青春》和《黃家駒情懷,抑或大中華情懷?—兼與王小峰商榷》兩篇文字,對王小峰的文章予以辯駁或反擊。于是乎,Beyond似乎真的成了一場夾雜著高端與大眾、嚴肅與八卦等混雜氣味的爭論中的主角。
可是,在《海闊天空》、《真的愛你》、《光輝歲月》這些被傳唱了數十年的經典名曲背后,Beyond到底是誰?
Beyond是香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夾Band潮”的產物。所謂“夾Band”就是組樂隊,因為志同道合,便湊齊幾個青年一起搖滾。
“Beyond”一詞,意為“超越”,源于樂隊主音吉他手鄧煒謙不滿同期許多香港樂隊只翻唱國外搖滾,因此將樂隊命名為“Beyond”。1983年,Beyond參加《吉他》雜志舉辦的“山葉吉他大賽”并奪冠,此后成員經歷多次更替,李榮潮、鄧煒謙、關寶璇、陳時安、劉志遠等人陸續離去,黃家強、黃貫中等人加入,直到1988年,Beyond才正式進入以黃家駒領銜的四子時期。
回到30年前,Beyond還算不上香港樂隊的翹楚。早在七十年代,便有許冠杰的“蓮花”、泰迪羅賓的“花花公子”等樂隊開粵語流行樂風氣之先河,到了八十年代,“小島”、“凡風”、Fundamental、Blue Jeans、Chyna、“太極”、“浮世繪”、Raidas、Citybeat等樂隊活躍于樂壇,又有風頭正勁的“達明一派”,嘗試用音樂來建構香港城市文化,前衛嚴肅,影響深遠,至今仍是被緬懷的重要對象之一。但Beyond的出類拔萃之處,在于通過多元的搖滾元素,表達年輕人的心聲,并不斷尋找自己的文化認同。
1986年,尚處于地下樂隊狀態的Beyond制作并獨立發行了《再見理想》,正是憑借這張專輯,他們獲得了經紀人陳健添的注意,并最終受邀加盟陳的廠牌Kinn’s。

1987年,Beyond發行了他們第一張正式的EP專輯《永遠等待》,以及第一張正式的大碟《亞拉伯跳舞女郎》,次年則推出了第二張專輯《現代舞臺》。但那時Beyond的位置仍然是很尷尬的,一方面,是地下歌迷開始疏遠他們;另一方面,他們又不足以讓主流樂壇接納。
到了1988年,為了在發行領域獲得更好的商業渠道以及資金支持,陳健添以合作的形式,讓Beyond與陳小寶主理的“新藝寶”簽約—后者偏重日本唱片工業的包裝和企劃模式,因此,從1988年的《秘密警察》開始,Beyond再也不能像地下時期的《再見理想》那樣,在一張唱片中實驗各種曲風、概念,天馬行空般的創作讓位于定制模式:一張專輯里必須要有派臺歌、情歌,一切都為了目標定位明確的樂迷。
“新藝寶”時期的Beyond被迫去掉了一部分搖滾的野性,轉而更多地挖掘樂器的各種可能性。唯一值得慶幸的,或許就是《秘密警察》中的一曲《大地》,讓Beyond從此名聲大振,黃家駒的天賦,也因此一覽無余。好聽的旋律和擊中人心的內容,成為Beyond日后久經華語樂壇而不衰的關鍵,例如歌頌母愛的《真的愛你》,歌頌父愛的《報答一生》,為曼德拉所作的《光輝歲月》,以及以和平為主題的《Amani》,等等。
1991年,Beyond踏上香港紅磡體育館,舉辦了自己的首場演唱會。在演唱會上,來自日本Amuse公司的老板大里洋吉對Beyond大為贊賞,并很快以日本有更成熟的音樂產業環境以及可以讓Beyond自由發揮為“誘餌”,與Beyond簽下四年合約。
為什么是日本?即使成員之一的黃貫中,至今也覺得那是一個讓人覺得詫異的決定。就如成員葉世榮所說的,“慢慢我們才發現,日本也是一個以流行為主的市場,日本就是一個變大了好幾十倍的香港”。
身處異鄉語言不通,人自然備感寂寞,再加上音樂上并不如原先想象的自由,Beyond的成員在精神狀態上陷入低迷。黃家強的《厭倦寂寞》、黃家駒的《遙望》以及黃貫中的《溫暖的家鄉》,都集中反映了他們當時的心情。而黃貫中則回憶,在1993年6月前,黃家駒甚至一度萌生了暫時解散樂隊的想法。

當然,也不能說Beyond毫無收獲。在日本,他們先后推出了兩張專輯,分別是1992年的《繼續革命》和1993年的《樂與怒》。與“新藝寶”時期相比,他們在技法上更為成熟,編曲中引入小號等樂器以及New Age的音樂手法,公司指定的日籍韓裔制作人梁邦彥,也給他們帶來很多新的理念。
這一切都因為1993年6月24日黃家駒的墜落舞臺并于一周后去世,從而畫上句號。
以1994年的《二樓后座》專輯為標志,Beyond從此進入三子時期。
公允地說,那是Beyond在音樂上真正的成熟期,但因為樂迷對黃家駒愛戴過深,乃至于有意無意地忽略和抹殺了后黃家駒時代的“光輝歲月”。沒有了黃家駒的Beyond,確實缺乏像《真的愛你》、《大地》和《光輝歲月》這樣的傳唱經典,但正是在三子時期,黃貫中、黃家強和葉世榮真正達成了黃家駒的遺愿,令Beyond不再是一支金曲伴奏樂隊,而是一支真正在音樂上豐富全面,成員之間既有互補,又能產生音樂化學反應的樂隊。其中,1995年的《Sound》可以說是Beyond最為成熟的一張專輯,在音樂上甚至比黃家駒在世時的所有專輯都要更為精彩。
即使從搖滾精神方面來看,Beyond三子的表現也毫不遜色,一曲《教壞細路》因為直指香港無線電視臺“教壞細路”的過度娛樂,遠比當年的《俾面派對》更一針見血,因而導致樂隊被TVB封殺。
真正可惜的是,黃家駒在世時就存在的成員罅隙,最終在日后演變成內斗、不和以及公開的決裂。2005年,鼓手葉世榮以Beyond名義在內地開演唱會,黃家強因此指責葉借Beyond之名在內地斂財,因而與之反目;而2009年黃家強與黃貫中舉行Beyond復組演唱會,也報復性地沒有邀請葉世榮參加。至于黃家強與黃貫中二人,則荒謬地緣于要合作出唱片,因為一首歌的分歧在酒吧大打出手。到了今年5月,三人則再次在微博爆發罵戰,這也使得Beyond殘存的一點兄弟情誼,至此消耗殆盡。
回想Beyond未成名之時,不僅和同時期所有的香港地下樂隊發展軌跡如出一轍,也和全世界所有的地下樂隊一樣,都有過一段“灰色軌跡”的黯淡期。對于黃家駒之外的三子而言,那段在音樂上看不到未來,經濟上拮據不堪的窮日子,除了是他們精神上最自由和愜意的富足期,也是后來的他們,永遠回不去的過去。
對于黃家駒之外的三子而言,那段在音樂上看不到未來,經濟上拮據不堪的窮日子,除了是他們精神上最自由和愜意的富足期,也是后來的他們,永遠回不去的過去。
“Beyond后來受歡迎的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們的歌曲旋律朗朗上口,他們用口水歌的旋律來表達他們的一些想法,這其中包括了批判現實、人文關懷、勵志人生、天地大愛等各類題材。”在這段文字里,王小峰用口水歌的定義對Beyond進行蓋棺定論。類似這樣的偏見,其實由來已久。
Beyond算不算得上一支具有人文情懷的樂隊?不看佐料看療效。
從上世紀八十年代到現在,Beyond的音樂已經整整傳唱了30年。他們從香港唱到了臺灣,又從日本唱到了中國大陸,影響過不同代際的華人。比如導演賈樟柯就毫不諱言自己是Beyond的歌迷,在他的作品《無用》里,他還特別選用了Beyond的經典作品《情人》作為配樂,既為紀念又為還愿。另一位如今可以看作是國內獨立音樂代表的左小祖咒,也因為Beyond的一曲《你知道我的迷惘》而感受到震撼,從此走上了搖滾這條“不歸路”。
至于國內二三線城市和小鎮的許多青年,更是將Beyond視為精神象征,彈唱Beyond的那幾首經典名曲,成為許多人無法磨滅的青春記憶。Beyond的大眾化,放諸世界范圍來看也毫不為過,比如The Beatles這樣殿堂級的樂隊,真正得到傳播的,其實還是《Love Me Do》、《Hey Jude》、《Let It Be》或《Yesterday》這樣的“口水歌”;而被稱為“藍領皇帝”的Bruce Springsteen,也是以簡單的音樂、通俗的歌詞,讓藍領大眾俯首追隨。

說起Beyond的影響力,再舉一個最直觀的例子,就是最近在網絡上傳播比較廣泛的一個視頻。在這個視頻中,一位據說是香港的學生,一邊播放《我是憤怒》的錄音,一邊用課本、錫箔餐具等自制的鼓,來學習如何打鼓。
就算你的理想早已經喂了白云蒼狗,就算你的青春早已經成了一種致敬的手勢,但看到這樣的視頻,卻依然覺得有種熱血的勵志情懷,短暫回到你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