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石的三個故事以及中國未來

6月21日下午，騰訊網總部演播廳內大牌云集：王石、吳稼祥、何兵、周濂、熊培云、梁鴻……這場由騰訊文化籌備，名為“思享”的沙龍持續了整整三個小時。商界、學界大佬輪番上場，從世界局勢、經濟發展、社會公正聊到“中國夢”，而萬科董事會主席王石的演講成為全場亮點。

“這是我的題目：企業家的自我更新。原來那個題目（企業家精神與中國未來）太大了。”他用紅色激光筆指向背后投影布上的大字。

王石是當天手勢最多、語氣最抑揚頓挫的演講者。62歲的他頭發已花白，身形清瘦，眼神卻犀利，舉手投足間瀟灑自如。哈佛游學歸來、準備開啟牛津之旅的他，沿襲了兩年前在哈佛大學的演講方式，帶著濃濃的“美國范兒”：一份PPT、幾組圖片、三個故事，穿起了中國社會財富觀的變遷。

第一個故事：帶有自我申辯意味的“王十元”的故事。

2008年汶川大地震后，萬科集團只捐款200萬元，遭到眾多網友指責，萬科一時間陷入公關危機。王石曾在一篇文章中回應：200萬是個適當的數額。中國是個災害頻發的國家，賑災慈善活動是常態，企業的捐贈活動應該可持續，而不應成為負擔。他還特別強調：在萬科內部的募捐活動中，要求普通員工的捐款以10元為限，同樣意在不讓慈善成為負擔。

在文章中和當天活動現場，王石都沒說的事實是，萬科公益基金會在2009年和2010年為公益項目累計捐助金額超過4112萬元。如今，除了商人身份，他還有一個頭銜：深圳壹基金公益基金會執行理事長。

當年這篇文章“遭到鋪天蓋地的攻擊”，網友為他扣上“王十元”這個不無諷刺的帽子。

“2008年之前，我無論在官方、主流媒體和民間都是一個正面的形象，但就因對捐款問題的發言，突然陷入了非常孤立的境地，像汪洋大海中的孤島。”談到此處，王石換上一副嚴峻、痛心的面孔，而更讓他痛心的是，“孤島周圍的大水竟然就是我們年輕的一代，甚至在商品社會下成長的‘80后’、‘90后’也如此。”

“2008年之前，我無論在官方、主流媒體和民間都是一個正面的形象，但就因對捐款問題的發言，突然陷入了非常孤立的境地，像汪洋大海中的孤島。”

五年過去，他依舊持悲觀態度：“中國傳統社會對于工商階層靠自身努力積累財富，靠做商業、工業盈利的錢，到現在沒有一個正經的看法。2008年時沒有，到2013年還是沒有。”

“在座各位都是一股一股泉水，可以匯成滔滔江河。希望中國未來怎么走？在不在上層？我覺得是在的。但更重要的是在我們中間。”

第二個故事說的是三頭牛，這是一個諷刺與希望兼而有之的故事。

王石指著屏幕上三座銅牛雕像，第一座是中國著名雕塑家潘鶴先生在上世紀80年代應時任深圳市市委書記之邀，為反映“特區精神”而塑的“開荒牛”。

“潘先生說，這個雕塑的意思是如何把千年的封建思想連根拔掉。但如果現在上百度會發現這個牛有了另外一個名字：孺子牛。”嚴肅與戲謔的表情在王石臉上無縫對接，“我們當然知道孺子牛是什么了，坦白講就是要你埋頭干活，任勞任怨。孺子牛和開荒牛相比，意義是完全不一樣的。”

圖片下方的兩頭造型相似的“牛”則出自同一位美國雕塑家之手，華爾街銅牛在先，上海金融廣場的“外灘牛”在后。“上海黃浦區政府邀請誰，顯然不是暗喻了，”王石歪嘴笑，“我發現在上海，中國人的財富觀才開始和國際接軌。我們不講天下，或者講普世，但在這里找到了普世，首先是對財富的一種肯定，對財富的一種向往。”

第三個故事則講洛克菲勒基金會，實際上，這才是“企業家自我更新”的故事。

故事從一張醫生給小孩看病的照片開始。“世界上因發明一種抗菌素拯救了很多病人，我們那個時代叫盤尼西林，即青霉素。青霉素是誰發明的？當然不是洛克菲勒，而是洛克菲勒基金里的科學研究工作者。”

萬科的公益基金曾和一個基金會合作，“這個基金一年200多萬美金，我們覺得這不是很大的數。”但后來才知道，這已經是第三輪善款了：洛克菲勒基金對中國協和醫院的援助因為戰爭停止后，用工程尾款成立了另一筆基金，而這每年200萬美元是這“另一筆基金”的利息。

“這讓我感到非常驚訝。洛克菲勒基金所做的活動始終在支持中國往前走，洛克菲勒靠自己及家族的行動，向社會證明了什么是企業家，企業家如何對待財富。”

三個故事的講述中，王石充分展示了他的演講才能：從制造懸念到情節描述，再到意義闡釋，每個故事都是一個完整的循環，語氣、表情和手勢都十分到位。三個故事的情緒也從低落逐步走向高昂，極其自然地過渡到極具煽動力的總結陳述：

依然是以圖片開始：“這是我五年前去金沙江漂流的照片。我們知道，金沙江水流湍急，但有堰塞湖，遇到堰塞湖時水流非常緩慢。在水流緩慢的時候，可以欣賞兩面的峭壁，峭壁上有潺潺流水，你會突然意識到，這——滔——滔——江——水 ——，”他一字一頓，“是由這樣一股一股的泉水匯成的。”

“我們每個人希望往哪里走，就會匯成滔滔江水，匯成大河大江，不可阻擋。”

說到激動處，王石張開雙臂，面向臺下，“在座各位都是一股一股泉水，可以匯成滔滔江河。希望中國未來怎么走？在不在上層？我覺得是在的。但更重要的是在我們中間，我們每個人希望往哪里走，就會匯成滔滔江水，匯成大河大江，不可阻擋。”

盡管開頭就自謙講不了“中國未來”，但話題還是回到了這個宏大命題。

掌聲四起。王石收起雙臂，驟然壓下情緒、壓低聲音，微微俯身，一副紳士做派地說了聲：“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