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記》里誰最快樂?”陳嘉映問。安靜的劇場內響起笑聲,幾位觀眾異口同聲喊:“豬八戒!”
“那《紅樓夢》里誰最快樂?”有人說“劉姥姥”,陳嘉映接過話茬:“我倒覺得薛蟠挺快樂的。”又一陣笑。
6月22日下午,財新“思享日”沙龍哲學分場請來兩位學者:首都師范大學哲學系教授陳嘉映和華東師范大學國際關系與地區發展研究院副院長劉擎,對談“何為良好生活”。小劇場450個座位被占滿了,來晚的人只好坐在臺階上。很多人都冒著毛毛細雨、趕了一個多小時的路,來聽陳嘉映這位“中國最可能接近哲學家稱呼的人”的談話。
陳嘉映從哲學家最擅長的概念分析做起:“良好生活”與“快樂”、“幸福”是等同的嗎?豬八戒和薛蟠的例子正是為了回答這個問題:“快樂雖然重要,但有時候跟良好生活根本不沾邊。”
而幸福這個詞比快樂來得“重”一點了。“長時間的、穩定的、厚重一點的,才算幸福。”陳嘉映繼續舉例子,“你掙得挺多,有一個家庭,最后把孩子弄到美國去上學了,沒做過什么壞事,也沒做過什么好事,就是步步為營地把日子過得不錯,那也算幸福生活了。但是比起我們說的良好生活呢,還是缺了點什么。”
“快樂”\“幸福”比起“良好生活”到底缺了點什么?接下來的整場對話,都在試圖尋找這個問題的答案,并引申出兩個副題:“意義”與“自由”。
“快樂雖然重要,但有時候跟良好生活根本不沾邊。”
劉擎提出:“人有一個反思的維度,我們不僅過生活,我們還思考自己的生活。”而這反思的指向,就是所謂“意義”。
陳嘉映為“意義”作注腳:古人提到“良好生活”,一定是指一種公共生活;有意義的人生,一定是在公共層面上“有所作為”。
有著政治、歷史、哲學多重學科背景的劉擎,又引出政治學上“共同體”的概念來解釋這個現象:古代人生活范圍小,公共事件與每個人的聯系更緊密,所以愿意投身公共領域;而現代,國家的出現讓“公共空間”離我們很遠,“我們更愿意退回到私人領域,追求一些觸手可及的東西。”
但他們都贊同古人的自由觀:那不是沉浸在私人領域中、“你不要來妨礙我”的“消極自由”這只會導致公共領域被專權占領,而是在“我要去實現什么”的“積極自由”的基礎上參與行動,并反過來更加豐富地構建這種自由。用亞里士多德的話說:良好的實踐就是良好生活本身。
盡管陳嘉映一直強調自己“年紀大了記性不好”,但總能把劉擎的大段發言概括出條理清晰的一二三四。兩人輪流為對方的論述加以闡釋和補充,并不斷提出與“良好生活”相關的新議題:信仰、虛無主義、人與人的隔膜、物質與精神、個人品格……
討論層層深入,但最終也沒有給出答案:何為良好生活。對這一點,陳嘉映在開頭就給出了暗示,他說:“希臘倫理學最根本的話題就是‘何為良好生活’。”換言之:我沒辦法在短短一個半小時內講清楚這個人類生活的根本問題。
他引用中西兩位哲人老子和海德格爾的共同觀點作為結論:哲學家能修道,但誰都不能替別人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