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年初的臺灣大選,在臺東,原住民選區“立委”候選人林正二的造勢活動現場,許多同行和我在等待重量級嘉賓宋楚瑜的出現。年輕人夾雜著臺語和普通話聊著選情,我身邊的許多老人的對話,卻幾乎沒聽懂,偶爾一兩個單詞聽起來則很像日語。
大約過了一刻鐘,在歡呼聲中,林正二的母親上臺為兒子助陣。這位已過八旬的母親看著稿子發表演講她使用的是日語。這更容易讓臺下年紀較大的原住民理解其對兒子的贊美。想起已經過世的著名臺灣企業家辜振甫、王永慶,他們也擅長日語。
在臺灣,無論喜不喜歡,你都很難抹去這個地方的日本元素。比如臺北的永康街。這個街道不是傳統的騎樓,而是日式建筑,也時常有日本游客在那里逛街。還有西門町,是典型的日式地名。
1895年以后,臺灣有長達 60年歸于日本治下,許多出生于日據時期的臺灣人,從小便被迫學習日語。二戰期間,臺灣幾乎沒有受到戰火侵擾,其工業化始于日據期間,日據當局的統治也得到鄉紳的支持。后來備受贊譽的辜振甫,用今天的標準,其家族當年便是超級帶路黨。又如李登輝,他的哥哥曾被征召參與二戰,他也從臺灣考到日本讀大學。在政權更替期,不少人需要很艱難地在日語、國語、閩南語間轉化,才能實現正常交流。
對于臺灣原住民來說,就像《賽德克·巴萊》里描述的那樣,雖然與日本人的沖突遠比更早到來的漢人更加激烈,但故事的續集是,日本人對較為原始的部落的同化也遠比傳統根深蒂固的漢人更加容易。日據當局在原住民地區設立蕃童教育所。當時很多新出生的嬰兒都會被取一個日本的名字。日治時期出生的臺灣原住民普遍會說日語,在其母語上多摻入日語,這是之前統治將近三百年之久的中原政權無從比擬的。
也不是沒有反抗者。知識分子的抗爭一直沒有停止,早年更有中小規模的武裝沖突。左派思潮也曾影響過臺灣,臺共在日據期間成立,是日共的分支,也是重要的反對力量。他們幾乎和那個時期全世界信仰馬列的年輕人一樣,致力于“民族解放”、“擺脫殖民統治”,以至于曾在抗戰期間親赴大陸跟隨延安的紅色力量打游擊的史明這樣的臺灣左派大佬,回到臺灣后,竟成為“臺獨”的理論大師。臺灣光復后,那些從基隆港登陸的國軍的槍聲又在“二二八事件”中維穩過度,歷史的斷層尚未接上,又添加了新的傷痕。
幾年前《海角七號》熱映之時,臺灣統派作家王豐堅定地認為,這部讓無數文藝青年熱捧的片子是“大毒草”,“即使目的不在頌揚日本帝國主義,至少也在一定程度上帶著一種感傷式的懷舊。所以,我堅決不去湊這種‘熱鬧’。”這讓我想到許多大陸年輕人對《賽德克·巴萊》的感受,在他們的世界里,那是標準的抗戰片。
西門町的中山堂,國軍曾在這里接受臺灣的日軍戰敗投降,是多次“總統大典”的舉辦地,蔣家父子也曾在這里接待過美國總統尼克松等要客。2000年后,它被改造成一個劇院,而二樓則設立了堡壘咖啡屋。咖啡屋里有個大露臺,露臺正對著抗戰臺灣光復紀念墻,正中間的位置上還設有講臺和話筒,那是蔣家父子發表演說的地方。每次和一位臺大教授朋友約見,他都選擇這個地方。這位教授曾經在臺灣“外交部”工作過,是著名的統派學者。不過,我堅定地認為,他并不是在頌揚兩蔣帶來的戒嚴時期,最多只能算是一種感傷式的懷舊。
鄭東陽
前輩說,做記者必須要有“鐵腳馬眼神仙肚”。我想了想,這三樣神通自己都沒有,于是只好在兩岸三地游蕩,撿一撿海峽那頭的邊角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