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會員卡消費”的金字塔上,私人會所無疑是高居塔尖的驕子。但當下這個節(jié)骨眼,越來越多的官員謝絕冒險赴“所”。
據(jù)某地一位油畫家所言,他朋友電話請一位本身是領導干部的人大代表吃飯,代表怕被記者看到,遂婉拒。朋友表示記者看不見,宴請都在私人會所,只接待熟人。代表再三詢問同赴飯局的都是什么人,是否可靠后才應允,并感慨:“現(xiàn)在吃個飯跟做賊一樣”。
與此景對應的,是高爾夫會員卡價格在經(jīng)歷了長達10年的連續(xù)上漲后,第一次破天荒下跌了10%。“自從中央推出‘八項規(guī)定’,中紀委又下令清退會員卡,私人會所的生意明顯受到影響。”北京一位高端車品牌經(jīng)銷商告訴記者,“從前周邊的會所根本看不上我們,現(xiàn)在都主動過來談合作,希望我們到那里搞活動。”
據(jù)記者調(diào)查,中紀委發(fā)起的這場“整風運動”本為“自我凈化”,到目前為止,也僅有海南一省擴大到了整個公務員系統(tǒng)。
而在紀檢系統(tǒng)內(nèi)部,到底有多少干部職工收了會員卡,收了多少會員卡?由于是自行清退,各級紀委并不掌握情況。一位官員就認為,相比“內(nèi)部自查”,從外圍入手清查會所,更具有可操作性,“盡管私人會所紛紛表示自己絕不會泄露客戶信息,一旦有國家機器介入,難保他們不主動把名單交上去。”

會所這個概念是個舶來品,世界上第一家會員制俱樂部,就誕生在英國的一家咖啡館里。在北京,1990年,誕生了第一家會所皇家俱樂部。
皇家俱樂部坐落于北京的“暢觀樓”,始建于1908年,乃慈禧往返頤和園和故宮,中途休息的行宮。十世班禪在這與中央政府商談過西藏和平解放,“文化大革命”前,北京市委常在此開會。
后來,該處被一位馬來西亞“高人”與中國航天工業(yè)總公司合資拿下,做成了時髦的俱樂部。當年張藝謀在這里給李安的《臥虎藏龍》推薦女演員,席間有個漂亮女生跳了支舞,她就是章子怡。
早在1994年,經(jīng)營計算機硬件的老莫就成為了皇家俱樂部的會員。“當時高級商務酒店才剛剛出現(xiàn),但在我們看來,那是傻大款才去的地方。高爾夫俱樂部也是什么人都能去打球,只是價格不一樣。真正有檔次的還是私人俱樂部,不是有錢就可以去的。我當時入會,經(jīng)過了兩個會員推薦,還要審查背景,才有資格花2萬~5萬美元,獲得一個消費資格。”
皇家俱樂部拉開了京城頂級會所的序幕,此后便出現(xiàn)了人們耳熟能詳?shù)摹八拇蟆保壕┏蔷銟凡俊㈤L安俱樂部、中國會以及全球連鎖的美洲俱樂部。
在這些會所中,奢華硬件,是最基本的標配。據(jù)說皇家俱樂部為了修復暢觀樓,總投資高達1700萬美元。而陳麗華為了營造長安俱樂部的“金鑾殿”氣氛,在入口處,按照乾清宮龍椅1:1的比例,制作了一個通體貼金箔的屏風寶座,紫檀木藏品隨處可見。
時過境遷。如今的“四大”對有些人而言,已經(jīng)不再是一件值得榮耀的事情。
高級的會所往往都在隱蔽之處。有家號稱擁有“國宴御廚”的會所,與玉泉山僅一墻之隔。據(jù)一位曾經(jīng)入內(nèi)赴宴的人士回憶,這家會所極為難找,門口無任何標志、門牌,衛(wèi)兵站崗,一般人不敢擅闖。只有熟客帶路,報上訂餐者姓名,核對無誤后才有可能放行。超級會所更無需刷卡,刷臉即可。
一位對私人會所如數(shù)家珍的女士告訴記者,她曾見識過的最頂級會所,位于潘石屹旗下的“銀河SOHO”旁邊。那棟大廈7、9兩層完全沒有門牌,在電梯上也找不到按鈕,只有乘坐地下停車場旁邊一臺隱秘的電梯,才能直達。會員非一把手,連推薦其他會員的資格都沒有,而且會員僅能帶女伴進去消費,如果帶男士還需提前申請,審核通過才能放行。
“我先去了茶樓,用嘆為觀止形容絕不夸張。放眼望去,沒有任何一件家具、器物是道光之后的;去餐廳吃飯,所有的筷子全部是角犀筷!”
另一位讓這位女士印象深刻的私人會所,是昆明的一家雪茄吧。“這家雪茄吧一共有四套歐式小別墅,每套里面是一個雪茄文化主題。一年會費60多萬,消費單算,倒也不是很夸張。但有位客人,對為他切雪茄的那雙手有要求,會所就搜集了很多雙手的照片,只要被客人挑中,無論那雙手的主人是做什么的,會所都會想盡辦法給挖過來。而這位客人,只是每一兩個星期飛來抽一次雪茄,切雪茄也就那么瞬間的幾秒鐘。”
從記者調(diào)查來看,國內(nèi)絕大多數(shù)會所,做的都是賠本的生意。“銀河SOHO”旁邊那家“超級會所”更徹底,不收取任何費用,哪怕你在里面狂飲年份酒。
會所更大的能量,其實在于經(jīng)營人脈。雖然會所本身有其天然的存在理由,但在中國式會所里,最重要的角色莫過于掌握實權(quán)的官員,因而京城的高端飯局素來有“無官不成席”的說法。
記者在皇家俱樂部10年前的一次聚會名單上,就看到了典型的“官學研大聯(lián)歡”:外交部、公安、法院、總政、銀行、工廠,以及各種學院領導濟濟一堂。
一家上市公司的董事對記者感慨道:“在北京,如果你看到開豪車、出入會所的,其中不乏有地方國企派駐北京的專人,從表面看,他們投資紀錄片,做做文化事業(yè),但實際上做的則是政商深層生意。”
與劉志軍案有直接關聯(lián)的山西女商人丁書苗,就曾在2008年投了至少一個億,成立了有“中西政要俱樂部”之稱的英才會所。
英國前首相布萊爾,以及法國、匈牙利、哥斯達黎加、印度尼西亞、俄羅斯、越南、奧地利等多國政要和前政要,都曾應邀擔任該會所的高級別咨詢理事。
2010年年初,丁書苗的博宥集團和英才會所還舉辦了首都秘書界新春聯(lián)誼會,400多名中央及地方相關領導出席。
曾有投資者問中國鐵建董事長孟鳳朝,中鐵建的核心競爭力在哪兒?孟鳳朝回答:“這件事也曾長期讓我感到困惑,這都要怪劉志軍搞的潛規(guī)則。我們要想拿項目,還得通過丁書苗。”
還有消息稱幾大國企為了更容易搞到資源,曾不惜血本討好丁書苗。其中有一部分交易,就是在英才會所內(nèi)進行的。
而今,官員不在場,這場財富游戲也就沒了繼續(xù)玩的理由。八項規(guī)定出臺半年后,據(jù)說為了應對這場“危機”,已經(jīng)有高爾夫球場召開緊急會議,預備推出匿名制度,并調(diào)整停車場,讓人們無法輕易看到官員們乘坐的車輛。
摘自《“會員卡”讓官員燙手了》,《新民周刊》,2013年第2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