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她和她同時代的歌手

1986年，第二屆中央電視臺青年歌手電視大獎賽第一次將歌手分成了美聲、民族和通俗三組。民族組決賽那天，選手亮相，閻維文站在一身紅衣的彭麗媛右邊。他穿著黑西裝，梳著當時流行的分頭，臉上一直掛著青澀的微笑。

當主持人介紹完前面7名選手之后，閻維文和彭麗媛一起側身擠過前排的空隙，走到臺前。當時董文華在第一排，她是唯一穿軍裝的歌手，由遼寧電視臺選送。

那時候他們都還很年輕，在掛著彩紗和塑料常春藤背景的舞臺上，他們都沒有說話，只是四下張望著，保持微笑。

閻維文：“李雙江之后就是你了”

那一年閻維文29歲，在總政歌舞團已經7年，比1984年調來的彭麗媛大5歲。

前一年，閻維文和彭麗媛一起，去中越邊境的老山主峰慰問前線官兵。他們一起蹚著地雷，提防著槍彈，在山路上顛簸了8個小時，抵達前線陣地。閻維文唱了三首歌：《心中的歌兒獻給戰友》、《我愛老山蘭》，還有一首他的成名曲《小白楊》。他剛唱完，三發炮彈在陣地上爆炸，貓耳洞里掉落一陣灰土。閻維文當場愣住，不知所措。去之前，他還在跟單位要求解決住房問題；回來之后，他再也不提房子的事了。

山西人閻維文從小會唱歌。文革時，作為“紅小兵宣傳隊”成員，他在《紅燈記》里演李玉和。這臺樣板戲在太原巡回演出，轟動一時。

1970年，13歲的閻維文考入山西歌舞團，被當作舞蹈演員培養。兩年后，他參加了山西省軍區宣傳隊的考試，成為文藝兵。他開始向山西大學的聲樂教授學習歌唱藝術。系統的藝術學習讓他進步很大，成為宣傳隊中的關鍵角色。“李雙江之后就是你了”，這是他常常聽到的贊美。但是閻維文還想進專業文工團。他考了兩次戰友文工團、一次海政歌舞團、一次總政歌劇團，全部以失敗告終。

好運氣在1979年降臨，總政歌舞團看中了這位宣傳隊的臺柱子，將他調到北京。之后幾年里，他把大部分業余時間都用來學習聲樂，并在不久后擔任合唱節目的領唱。

1983年秋天，閻維文參加了總政歌舞團到西藏邊防的慰問小分隊。這意味著他已經成為一名合格的獨唱歌手。1984年，閻維文27歲，他有了自己的第一首歌《小白楊》。當時北京音樂電臺有個節目叫《每周一歌》，不久，《小白楊》在《每周一歌》播出，讓閻維文激動不已。他出名了。

1986年那次青歌賽，閻維文拿到了民族組三等獎。到第三屆青歌賽，他是第一名。這是一個標志性的時刻，此后他不斷拿獎，頭銜也從著名歌手變成了著名歌唱家。《說句心里話》、《一二三四歌》、《想家的時候》、《舉杯吧朋友》，這些新歌和《小白楊》一樣家喻戶曉。

除了演出，閻維文非常低調，很少在媒體上拋頭露面，也不涉及娛樂圈。據他的同事和朋友們評價，閻維文一直以一個軍人的標準要求自己。

1986年青歌賽，閻維文拿到了民族組三等獎。第三屆青歌賽，他是第一名。這是一個標志性的時刻，此后他不斷拿獎，從著名歌手變成了著名歌唱家。

這位已經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和正軍級待遇的歌唱家說，他最為驕傲的事，是跑遍了全軍：“1985年去老山前線，86年去西沙群島；90年代新疆去得多，南疆北疆都去了；內蒙的很多邊防連和哨所都到過，西藏去了4次；98抗洪上九江大堤，03年小湯山醫院慰問，08年汶川抗震一線……全軍所有軍區軍兵種、邊海防線，我敢說，基本上都到了。”

讓閻維文印象最深的場景之一，是2011年在南沙慰問演出。軍艦把他送到一座礁盤上，給兩個站崗的戰士唱歌。當時大雨傾盆，他站在礁石頂上，漲紅了臉，唱《說句心里話》。

董文華：“十五的月亮”隱入云層

1986年，董文華24歲，是沈陽軍區政治部前進歌舞團的演員。她出生在沈陽的工人家庭，關于她的童年，有一個故事流傳甚廣：董文華小時候愛唱歌，怕打擾鄰居，就躲在腌菜缸里練發聲。

1977年，沈陽軍區39軍的戰士業余宣傳隊招收文藝兵， 15歲的董文華唱了一首《太陽最紅，毛主席最親》，順利考上了。后來宣傳隊解散，董文華又被招進沈陽軍區前進歌舞團。

1984年，《十五的月亮》已經開始傳唱，但是知道的人并不多。曲作者鐵源帶董文華去遼寧電臺錄音，不久，董文華版的《十五的月亮》就開始在各個電視臺、廣播電臺播放。22歲的董文華一舉成名。在80年代的后幾年，她多次在西南前線為戰士唱這首歌。對面陣地上的越南士兵也學會了《十五的月亮》，持槍對峙的雙方都認為這首歌表達了自己愛國愛家的感情。1987 年，年僅25歲的董文華成為十三大代表。

董文華的第二次人生高峰是在1994年，演唱《春天的故事》。董文華把原詞中“你是深圳改革開放試驗田”改成了“你展開了百年的新畫卷”。

這首歌在第二年獲得中宣部“五個一工程獎”，又獲得1996年中國音樂最高獎“金鐘獎”，成為代表一個時代的金曲。在那幾年，董文華是軍旅歌壇毋庸置疑的一姐，也是每年央視春節晚會上絕對的重頭角色。

1999年后，董文華從大眾視野中消失。一直到2004年，董文華才開始復出。她發表了一張新專輯《港灣》，并在北京舉辦了一場新春聯誼會，彭麗媛、宋祖英、韓紅、姜昆、成方圓、田震等百名影視歌明星前來祝賀，但此后再無下文。對外，她一直宣稱自己一直在軍旅內演出，“剩下的時間就在埋頭創作。”

2008年12月2日，中央電視臺新聞頻道播發了一條新聞，內容是一場紀念改革開放三十周年系列演出。董文華演唱《春天的故事》，在這條新聞中亮相6秒。這是她十多年來第一次在央視出現。2013年，央視新聞報道赴香港及澳大利亞慰問華僑演出時，又一次出現了董文華，給了她15秒的特寫鏡頭。

有記者不久前在首都機場撞見過她，并描述說：“當天董文華穿一身黑色皮草大衣，腳踩‘恨天高’，戴著名牌墨鏡，金燦燦的戒指及耳環顯得十分貴氣。”

巴哈爾古麗、劉旭峰和毛阿敏

在1986年那場比賽中，新疆軍區文工團的巴哈爾古麗獲得專業組民族唱法的第二名。

她出生在新疆和田，1977年考入新疆和田文工團，并在三年后調入新疆軍區文工團。1985年，在新疆維吾爾自治區成立三十周年大慶時，她演唱了《甜甜的歌兒迎貴客》，傳唱一時，成為新疆經典曲目。

她和生于40年代的維吾爾族男高音歌唱家、舞蹈家克里木一樣，常常被當作新疆人能歌善舞的代表，并以充滿地方風情的歌聲歌唱新疆風光，表達對國家統一的擁護。

獲得專業組美聲唱法三等獎的劉旭峰，是廣州軍區歌手。1985年，她演唱的《頌歌獻給毛主席》廣為流傳；1987年春晚上，她又演唱了頗受歡迎的《除夕圓舞曲》。1990年，這位在內地名氣越發響亮的女歌手忽然隱退，移居美國。

在那一屆青歌賽中，還有很多熟悉的名字。

毛阿敏在那一屆青歌賽中拿到了專業組通俗唱法的三等獎。當時，她是南京軍區前線歌舞團的獨唱演員。第二年，毛阿敏被文化部公派代表中國參加南斯拉夫貝爾格萊德國際流行音樂節，以一曲《綠葉對根的情意》獲得演唱三等獎和觀眾評選三等獎，這是內地流行歌手演唱原創流行歌曲第一次在國際流行歌曲大賽上獲獎。

毛阿敏在1988年進入總政歌舞團。當時，她已經是大陸最受歡迎的女歌手，被譽為“十大歌星”第一名。但是隨即，發生在哈爾濱的逃稅案讓她受到了打擊。

1992年，毛阿敏退役，簽約香港無線電視臺（TVB）。她依然在大陸廣受歡迎，直到1996年6月8日，她在首都機場被國家稅務總局扣留。據調查，毛阿敏在1994年到1996年的百余場演出中，少繳稅款106萬元。

此案轟動全國，之后毛阿敏沉寂了三年。她說：“我不想再上舞臺了，我想平平靜靜地生活。”

韋唯也出現在那一屆青歌賽中，是專業組通俗唱法第二名。在這場比賽中獲得各組第一名的選手，除了彭麗媛，后來都逐漸淡出人們的視野，甚至被遺忘。

2000年，毛阿敏在人民大會堂《走向輝煌》的大型文藝晚會上登臺。復出的毛阿敏顯然更加謹慎，當年4月6日的《華商報》報道說，她聘請了北京開來律師事務所的律師作為她的常年法律顧問。

時至今日，毛阿敏依然是內地歌壇最有影響力的名字。

韋唯也出現在那一屆青歌賽中，她是專業組通俗唱法的第二名。而在這場比賽中獲得各組第一名的選手，除了彭麗媛，后來都逐漸淡出人們的視野，甚至被遺忘。

郁鈞劍、殷秀梅、戴玉強、夢鴿及其他

和彭麗媛同輩的軍旅歌手，還有郁鈞劍。

他生于1956年，在1979年考入總政歌舞團，成為一名男高音歌手。1982年上映的電影《少林寺》，郁鈞劍演唱了主題歌《少林少林》，但是被鄭緒嵐演唱的另一首主題歌《牧羊曲》蓋過了風頭。

后來，郁鈞劍的歌曲《說句心里話》也走紅大江南北，他成為央視春節晚會上頻繁出現的歌手，曾經十多次參加春晚演出。

1985年，郁鈞劍和彭麗媛聯合推出《彭麗媛、郁鈞劍獨唱歌曲》專輯。在1995年的中央電視臺春節聯歡晚會上，郁鈞劍演唱了歌曲《什么也不說》，這是他最著名的歌唱作品之一。

2003年年初，郁鈞劍退役，轉業到中國文聯。除了唱歌，郁鈞劍還愛好寫作和書法。今天，除了理所當然的全國政協委員頭銜，這位國家一級演員還是中國作家協會、中國美術家協會、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以及各種協會理事會理事或成員……這個列表可以更長。

與郁鈞劍同年的殷秀梅出生在黑龍江鶴崗。1970年開始，她在鶴崗文工團做了五年獨唱演員，成為文藝骨干，但是因為莫名其妙的運動，被辭退回家。幸好黑龍江歌舞團找上門來，選人去廣交會做匯報演出。演出獲得意外的成功，年輕的殷秀梅引起了中央院團的注意，進入中國廣播藝術團。

1979年，中央電視臺完成了內地第一部實景拍攝的單本電視劇《有一個青年》，講述一個在“文革”中失去正常學習機會的青年不甘現狀、勇于追求，終于取得科研成果的故事。主題歌《青春啊青春》由殷秀梅演唱，被當時的年輕人傳唱一時，成為經典。

然而此時的殷秀梅卻選擇進入中央音樂學院學習歌劇。三年后，她進入總政歌舞團，后來又進入中國廣播藝術團。她讓人們記住的，是《黨啊，親愛的媽媽》、《長江之歌》、《媽媽教我一支歌》和《中國大舞臺》。網絡上一度盛傳她加入美國國籍，但無從查證。

戴玉強是那一代人中一個出格的例子。他是半路出家，從北京煤礦學校土木工程專業畢業，學的是土木工程。1982年，19歲的戴玉強被分配到太原某礦區工作。兩年后，他辭職，去考陜西省歌舞劇院。劇院認為這是個可造之材，于是送他去中央戲劇學院學習了三年，回來卻無事可做。于是戴玉強又辭職到北京考總政歌劇團。

圈內人都知道，戴玉強最初的道路頗為坎坷。1992年，央視青歌賽已經是第五屆，他在初賽被淘汰，第六屆時又在復賽被淘汰。他自費到維也納參賽，卻因為旅途勞頓而嗓音受損。

1996年，第七屆央視青歌賽上，戴玉強終于獲得了專業組美聲二等獎，從此受到關注。之后，戴玉強把精力放在世界歌劇舞臺，成績驕人。2003年，他在美國波特蘭歌劇院主演了歌劇《圖蘭多》，之后又在英國皇家歌劇院成功主演《托斯卡》、《圖蘭多》和《波西米亞人》。雖然編制在總政歌劇團，但是戴玉強很少以一個軍人的形象出現。他的舉止和衣著，都充滿了優雅的國際范兒。

在60年代出生的一批軍旅歌唱家中，夢鴿成名較晚。她在1979年考入沙市歌舞團，時年13歲。1984年，她到北京學習聲樂。1988年，夢鴿在央視春晚上聽到了李雙江演唱的《中國龍》，之后拜李雙江為師。兩年后，二人結婚。

夢鴿在1992年進入總政歌舞團，二十多年來，她的演出頗受歡迎。然而兒子的丑聞卻給這位軍旅歌手的名字籠上了一層陰影。她和丈夫都越發小心謹慎、言行低調。

許多人不知道的是，在改革開放三十周年時，中央電視臺曾經舉辦過一場盛大的“歌聲飄過三十年”演唱會，其中一首《在希望的田野上》原定由彭麗媛演唱，但是因為種種原因，彭麗媛最后沒有登臺，代她演唱的歌手就是夢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