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行恐懼癥、失敗者、演戲，以及生死

吳秀波先生時年四十五歲。四十歲的時候，他看見了死亡——如何“看見”，他語焉不詳，不過那導致的其中一個后果是：吳先生從此恐懼坐飛機。

飛行恐懼癥《金剛經(jīng)》

死亡并非從未靠近過。十七歲那年，鐵路文工團職工吳秀波被診斷患上腸癌。他躺在醫(yī)院里，看見窗臺上的螞蟻從水泥縫里爬出來，曬太陽。當時的同學傅彪來探望他，含淚對他說：秀波，等你好了，咱們一起拍戲。

不過那最終被證明是一次誤診，他患的是癥狀看起來很相似的克隆氏病。在切掉一段四十厘米的結(jié)腸，由單位付了十三萬的醫(yī)療費之后，吳秀波安然回到了1985年。

日后回憶起那段經(jīng)歷，他說，“那時候居然沒有任何憂傷，也沒有任何恐懼，甚至有好多的快樂——還隱隱地有進入某種角色的感覺，就好像自己霎時間跟很多英雄在一起”。

3月下旬的一個下午，北京，吳秀波坐在所屬經(jīng)紀公司的化妝間里，感嘆“生死是人生的兩個端點，但所有人看見的是生，鮮少有人見死”，至于他自己，“四十歲之前，我不認為會死——至少不想這個東西。”

他甚至對記者很認真地總結(jié)起了自己：“我是個很懦弱的人，心中充滿恐懼；我特混沌；我勢弱（勢力的勢）；然后，碰到所有的環(huán)境，第一個是求安全……”

但是，“從小時候的無知到長大的成熟，到爬上山頂知道‘結(jié)果’以后，這種安全感再也沒有了。”按照他的說法，爬上山頂看到的那個“結(jié)果”，就是死亡。

“我開始有了飛行恐懼癥。”他說。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吳秀波轉(zhuǎn)身對化妝師助理說：“你幫我把書包拿過來，書包里放著一本《金剛經(jīng)》。”

“我是個很懦弱的人，心中充滿恐懼；我特混沌；我勢弱；然后，碰到所有的環(huán)境，第一個是求安全……”

那是一個狹小的化妝間，房間兩頭的一個雙人沙發(fā)和一個長擱板各占據(jù)三分之一的空間，中間的三分之一放兩把高轉(zhuǎn)椅，因為方便他化妝的關(guān)系，我們只能并排坐著，對著鏡子里的對方說話。

時值《北京遇上西雅圖》熱映，他當天下午要出席在四個院線舉辦的宣傳活動。作為一個男演員，幸虧化妝無需大費周章，化妝師只不過是給他花白的頭發(fā)吹了個造型，又用眼線筆勾勒他的眉毛使之看起來更濃，在胡子區(qū)添加一些黑色細線以免白胡子看起來太多。這時候已經(jīng)畫完妝，吳秀波得以抽上幾根煙，把煙灰彈在紙杯子里。

于是，接下來便聊《金剛經(jīng)》。

四十歲之后的某天，有人給了他一本《金剛經(jīng)》。“看第一遍——操，這是一騙子寫的！”他的理由是，“他說的話我沒一句明白的，他所見證的所有奇跡在我生活中根本看不見”。

看到第二遍的時候，吳秀波換策略了，“我沒知識，老看劇本嘛，就把它當劇本看”。他拿著那本四角泛起褶皺的《金剛經(jīng)》、《心經(jīng)》合訂本，“這特像一個劇本，倆人聊天，我就想看見兩個演戲的人背后的潛臺詞——費這么大的心力寫的這么一個東西，就算是兒戲，它也有兒戲的目的吧？”

其實小時候（他習慣把過往的時光叫做小時候）吳秀波也去過廟里。那時候他正要開飯館，打算到佛前拜拜，希望飯館能掙錢，結(jié)果廟里煙熏火燎，他被熏得頭暈腦漲就出來了。最后飯館賠了賣了，他也沒來得及想，是自己沒有福報呢，還是“上面”什么都沒干，總之，早把這事兒忘了。

有過那么一陣子，吳秀波因為看不懂經(jīng)書而“耿耿于懷”。他拿著經(jīng)書找他的一個朋友，問書上寫的佛陀被肢解的事情是真的還是假的，結(jié)果對方跟他說，“問題本身就是答案”。他一度憤怒，覺得“你丫不能這么糊弄我”，后來想了想，才覺得“狗日的他說的是對的”——他左手反復地做出勒脖子的動作，右手同時解著脖子上那無形的繩子，“我說你右手拼命要解開的套子就是我左手勒的，這邊勒，這邊解，這邊勒，這邊解……你把那手放下不就完了？！”

讀經(jīng)三四年，在這三四年間，吳秀波從一個曾經(jīng)的文工團職工、走穴歌手、飯館和美容院老板、電器和外匯中間商、藝人助理、電視劇監(jiān)制和制片，變成當下中國最受矚目的男演員之一。除了他那段富有時代特色的經(jīng)歷，人們開始從他的嘴里聽到更多形而上的詞匯——愛、信仰、生死、修持、放下、恐懼、角色、昨天、自由……

譬如有一個是這樣的：“有一個游戲，那是戲子的游戲，就是相信規(guī)定情境：嘗試想象死亡在哪里。”他對著鏡子，表情豐富微妙，語調(diào)跌宕起伏，就像對著另外一個自己在講故事一樣，“想象到明年此刻（你會死），那么，你就會認真地做這一年的計劃；好了，再做到下個月，真的認真做，你會發(fā)現(xiàn)這個月要做的事情就完全不同了；接著做到極致，每天晚上睡覺前告訴你自己：這是你的最后一晚……”

做到什么時候這個游戲就通關(guān)了？他忽然放低了聲音：“安然睡去。”

夜總會飯館片場

在他的一本寫真集里，吳秀波曾經(jīng)這樣描述過自己的童年：“小的時候放學回家，家里就我一個人，脖子上掛一把鑰匙，走來走去，沒人交流。晚上聽父母在吵架，我基本上把自己反鎖在屋里，覺得很無助。每天父母不在家的時候就是我最快樂的時候。我完完全全就在另外一個世界里，瞎想。聽《岳飛傳》那段時間，每次睡覺前我都想象自己騎著馬，拿著那桿長槍，走在荒野上。”

“只有在那個時候我才覺得，那是我的世界，因為他們都睡了。”

吳秀波生于1968年，父親是一個外交官（吳秀波說，“他一生都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母親是藥店職工。十六歲的時候，吳秀波和傅彪等人考入鐵路文工團，次年又以鐵路文工團代培生的身份，進入中央戲劇學院學習表演。1988年，他畢業(yè)歸團。

當時鐵路文工團的團長是扮演陳毅的特型演員劉錫田，他對吳秀波偏愛有加，據(jù)后來《三聯(lián)生活周刊》的描述，文工團學員班的十一個小品里，七個有吳秀波。“那是個鐵路迅猛發(fā)展的年代，他們經(jīng)常坐著空蕩蕩的車廂下路演出”。而吳秀波的特別在于，那時候他已經(jīng)懂得如何去夜總會走穴。彼時文工團演員的工資是每月七十塊錢，而走穴最多的時候可以掙到六千塊錢。

因為經(jīng)常遲到，吳秀波最終放棄那個部級單位的鐵飯碗，自己混社會，唱歌（黃覺曾經(jīng)是他的伴舞）。他參加過作曲家谷建芬辦的第二期學員班，跟毛阿敏、萬山紅、那英、孫楠等人算是前前后后的同門。“那時在臺上唱，希望臺下最好沒人聽。音樂響起，我就能閉著眼睛自我交流。”他后來回憶道。

“那是一個非常快樂而單純的年代，那個時候女孩兒喜歡一個男孩兒只是因為你穿了一件白襯衫，不會因為你有多少錢。我如果到現(xiàn)在為止還能維持那時候生活狀態(tài)的話，我絕不會做演員，我非常喜歡那時候的生活狀態(tài)，到現(xiàn)在依然非常留戀。我每天晚上想唱什么我自己決定，底下的人你們愛干嘛干嘛，但是我相信一定會有人給我花兒，一定會有人喜歡我，也一定會有人為我鼓掌，你們玩你們的，我唱我的。如果我翻跟頭，底下也有人鼓掌的話，我就會一直翻跟頭。”有一次他這樣對媒體說。

那一年距離吳秀波學習表演已經(jīng)過去十七年，他演技生疏，差點被炒；而劇組里的人則揣摩著他的背景，以為他是一個富二代。

他曾經(jīng)寫過一首《跳舞女孩》，原名叫《粉黛》，寫的是歌廳里跳舞的一群女孩。“因為男孩不用化妝，我每天就坐在那兒看，邊上一圈鏡子……一圈凳子，一圈兒的燈，我坐在那兒看見的，全是鏡子里的女孩……穿著漂亮的衣服，化著那么一張臉”。但他想的是，“其實她們看不到未來”。

也有唱片公司找過他，但他受不慣被束縛，沒去。后來唱歌的勢頭從歌舞廳轉(zhuǎn)移到大型晚會，吳秀波再次退出。他開始開飯館——兩年之間，他開過七個飯館，但都沒賺到什么錢；接著他還開過美容院，倒騰過電器和外匯，但也都生意寥寥。上世紀九十年代末，等再次回到歌廳唱歌的時候，吳秀波已經(jīng)快三十歲，早先跟他一起唱夜總會的人，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在電視上唱歌。

吳秀波自己出過磁帶，也因為錢的問題找“社會人”跟分銷商討過債；他還給自己的朋友、當時因為出演《甲方乙方》而大紅大紫的劉蓓當過經(jīng)紀人，劉蓓當時的丈夫張建找他去做配樂，去串戲，直到2002年，吳秀波才算是真正回歸表演——他接下的其中一部戲，就是張建投資的《立案偵察》，吳秀波是男一號雷鳴，拿的是將近十萬的片酬。

那一年距離吳秀波學習表演已經(jīng)過去十七年，他演技生疏，差點被導演炒掉；而劇組里的人則揣摩著他的背景，以為他是一個富二代——看看給他搭戲的那些人吧：陶虹、牛莉、伍宇娟、馮遠征、尤勇、傅彪……以及劉蓓自己。

一個被壓抑了三十四年的人突然間得到一個舞臺，那是什么感覺？“那種志得意滿、那種表現(xiàn)欲、那種站在講臺上講演的欲望，讓你足以忽略這個職業(yè)的專業(yè)性，而所有觀望你的人被你這種極度的表達欲和亢奮的狀態(tài)所迷惑——大家覺得你演得不錯”。甚至組里人都覺得：孩子，回家等著出名去吧。

三個月過去了，最后的消息是：等這戲拍出來，單元劇已經(jīng)不再流行，電視臺不接，戲黃了。

現(xiàn)在看起來，那些仿佛都是陳年舊事，屬于一去不復返的年代。甚至在他紅了之后，吳秀波還對記者們講過這么一句話：“其實坐在你們面前的真的是一個特沒用的人，最滑稽的是你們在采訪一個非常沒用的人，一個一無是處的爛仔。”

成功者智者傻子

吳秀波永遠不明白，“當他媽的羅伯特·德尼羅開場一個鏡頭進來以后，丫什么都沒干，為什么卻如此吸引我？”他學著那個被很多同行認定為偶像的美國方法派演員，抻一下衣服，又抬頭往斜上角看了一下——不懂。

“最初的時候，我以為戲是一部一部演的，”在那個陽光穿過化妝間玻璃窗的下午，吳秀波回憶，“這一場怎么哭，那一場怎么打，那一場怎么一甩頭出去了……”他還以為，演戲是一生的工作，除了要在片場演，還要“認識這個導演，跟那個制片人搞好關(guān)系，拍了這部戲，再拍那部戲，跟這個女演員合作，領(lǐng)完獎以后我拿多少錢買房……”

在2010年憑借《黎明之前》一夜成名之前，吳秀波接過將近三十部電視劇，他懷著一種要證明自己的強烈愿望賣力地演戲。2008年拍《兄弟門》的時候，因為還同時拍另一個香港班底的動作戲，奔波于兩個劇組之間的吳秀波，最長的一次是在十二天里沒有一分鐘在床上睡過。甚至，“拍戲期間我父親去世了，兩個組都沒有第一時間給我假期”（此前他所說的爬上山頂看到死亡，理應就在那個時候）。

但后來他終于發(fā)現(xiàn)，戲不僅有可能一出一出地演、一場一場地演、一分鐘一分鐘地演，還有可能就是演在當下，“你只有真的活在戲里，才能讓那些讓你活在戲里的人占到便宜，你才能接著活在戲里。”

不管是《黎明之前》、《心術(shù)》，還是時下熱播的《北京遇上西雅圖》、《趙氏孤兒案》（甚至包括此前口碑并不算好的電影《四大名捕》），它們都給吳秀波帶來了巨大的聲譽和難以計算的人氣。他的粉絲們自稱“波蜜”，而他則被認為是蘿莉、熟女、少婦或師奶殺手。在《北京遇上西雅圖》里，他所扮演的吃軟飯的月子中心司機Frank被標簽為“窩囊廢”和“失敗者”，而在現(xiàn)實生活中，按照世俗的標準，吳秀波則無疑已經(jīng)躋身成功者的行列，雖然吳秀波自己對于“成功”的定義，早已迥異于多年之前。

“我們所謂的成功者，就是能夠得到，或者在失去之后又能奪回來的人，”四十歲之后，他自己的定義是，“失去之后坦然接受，并且不以為真正失去，那是真正的成功者。”

這樣的定義可以套用在Frank身上——他為了孩子放棄國內(nèi)高薪工作，到美國做一個月子中心的司機和保姆，妻子跟他離婚，他淡然接受，甚至連前妻邀請他出席她的新婚禮，他也滿懷理解地前往；這樣定義甚至也符合他扮演的程嬰，當所有的人都告訴他可以毒死大不赦的屠岸賈一家的時候，他說：我是一個醫(yī)生。

吳秀波說：“其實我沒有一點表達的欲望，演戲?qū)ξ襾碚f，真的是一件天大的苦差事”，因此他追問：“戲劇是干嗎的？”現(xiàn)在他給出的答案是，“戲劇就是用來做人生游戲的”，創(chuàng)作者給出一個命題，讓主人公選擇一個態(tài)度，看他是否能最終戰(zhàn)勝自己，“而我這個游戲的樂趣就是在游戲中找到他戰(zhàn)勝自己的那一個念頭”。因此，“我以為，我演程嬰的時候，這個世界就是程嬰一個人的，自己在家的火爐邊，在自己的竹簡里，在自己的世界觀里，找到了一個人生定義。當這個人生定義面對不同的對立面的時候他堅持，堅持到最后他成功了。”

與其接受“湯唯或海清是不是你的緋聞女友”之類的問題，他更樂于談論演戲。他說演戲要有一種“斬釘截鐵的決絕態(tài)度”，要信以為真，因為“人最大的本事就是不信，人最大的風險就是相信，而戲子要相信一件極不真實的事，就是此時此刻的戲是真的”。換而言之，“如果你是充滿兩元對立哲學的人，你首先要相信生活是假的，你才能相信演戲是真的，你把生命全部的意圖和感知放在一個最大的時間里，你會獲得最大的質(zhì)量。我所說的方向，我現(xiàn)在做到的，不及我想象的百分之一。”

獎牌酒翅膀

很難說吳秀波對語言懷有多大的信任感。

成名之后，他就像任何一個明星一樣，在袒露自己和保護自己之間爭取最大的平衡。每逢新戲上映，他就要馬不停蹄地接受各種各樣的采訪，最多的一次，一個月內(nèi)接受了近兩百次采訪。除了感情和家庭話題，他幾乎是有問必答，甚至自問自答。他的策略是放棄任何的對抗，而代之以“尊重”，尊重任何一個來訪者、任何一個問題，理由是：“我不想因為工作而虛度我生命中的每一秒鐘，我發(fā)怒也好，拒絕采訪也好，那都是在浪費我的生命”。

但另外一方面，他的語言又是如此充滿“哲理”和“詩意”，試圖跟人分享他對生命全景的理解，試圖跟人解釋自己從何而來，去往何處，試圖基于對面的人尋找自己的恰當?shù)奈恢谩牵拐\，看起來就愈讓人難以捉摸。

這種悖論循環(huán)往復多次之后，他開始承認交談“是人類無望的掙扎”，包括他自己，“很多時候我在跟人聊天或接受采訪自問自答的時候，說出來的話，可能過了一兩年我想起它，我才知道在那一瞬間我明白的是什么，”他又重復一遍，“明白的是什么。”

在3月21日那個霧霾潛伏的下午，他對著鏡子再一次說：“我至少不孤獨。”

在很多記者眼里，他是溫厚謙恭的，不是好好先生那種類型，而是，見面時會執(zhí)意欠身，致謝時會雙手合十；如果不是面對面訪談，他會在活動的間隙、秀場后臺以及火車上（上面說了，他不坐飛機）一一回答，但唯有他自己最清楚，在哪些問題上，他不得不跟追逐者玩起了游戲。

例如他曾經(jīng)說自己的偶像是哈利·波特、孫悟空、女人和孩子，我問他如何解釋，他頓了一頓，說：“我不敢再寫更弱和更壞的人了。”但他真正的想法是：“我只想說，隨便！每一個采訪者，當他懷揣著你是怎么回事的時候，他的認知世界是這樣的定位，你一定跟我一樣！所以，隨便，隨便，隨便……”

他還舉過另外一個例子。曾經(jīng)有一個相熟的記者給他發(fā)過這樣的問題：“責任、權(quán)利和個人自由，你最看重哪一個？”

吳秀波特認真地想了一會兒，回答道：“在猴子籠中有三樣東西：獎牌、酒和翅膀。”

“結(jié)果那哥們兒給我打電話，‘吳老師你要是覺得我出的題不好我可以再出一個，你不能這么糊弄我’。”想到這個，吳秀波忍不住大笑起來，“天地良心我真沒糊弄你！責任是什么？就是你媽一杯酒；權(quán)利是什么？就是你媽一塊獎牌；自由是什么？就是你媽籠子里一對翅膀。你連籠子都出不去，你要是能在籠子混過一下午，你丫選去吧！”他的意思是：這是采訪，你想要什么我就選什么，但你這么明白的人，何必明知故問？

吳秀波也看過不少哲學書，包括培根和休謨的，也渴望從東西方的美術(shù)史里找到更美好的東西，但最終他發(fā)現(xiàn)生命短暫，自己注定無法擁有別人畢一生之力建立的哲學體系，于是只能形而上地表述為“我會非常認真地活我的生命，滿懷恐懼，以及滿懷著要戰(zhàn)勝恐懼的愿望活過這一生”。

在某次采訪中，他用過另外一個句子描述自己的狀態(tài)：“我當過憤青，當過自以為是的藝術(shù)人，當過特屌的演員，當過很多莫名其妙的人。我知道我是父母的孩子，我是我孩子的父親，我還沒真正找到可以不畏生死的信仰。人的一生不光有人開著機器喊開始和結(jié)束，我知道有晴天的下午和陰天的早晨，所有這些時間都需要安度。”

他喜歡爬山、遠足、游泳，更愛打臺球——那是他在最沒出息的時候擁有的最奢侈的一項運動，一天可以打上九到十二個小時。時至今日，他已不復當年，是那個擁有時間的富翁。

他有時候也會自我懷疑，自己現(xiàn)在的態(tài)度和念頭真的是從那本經(jīng)書里來的嗎？很多人都讀過那本書；跟生在1968年有關(guān)系嗎？很多人生在1968年；跟生活經(jīng)歷有關(guān)系嗎？很多人的生活經(jīng)歷更加崎嶇有意思。“我以為不是。”他說。

關(guān)于語言的困境，吳秀波先生最后一個值得敘述的回應是：“有的人說我說話很有道理，其實我通篇都在跟你交流著我的無知。我渴望知道我的無知在你心靈中的位置，我特別渴望問你，你是不是和我一樣無知。因為如果我能找到一個同樣認同無知的人，我至少不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