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時候,我就喜歡蹲在一旁看父親做根雕。
他根雕所用的樹根大多是他農閑時自己從野外挖來的,上面粘附著一些新鮮的泥土,還散發著樹木所特有的各種香味。它們大大小小,形態各異,有的甚至面目猙獰,但父親都把它們當寶貝一樣收藏著。那一支支樹根在父親的雕刀下,有的變成展翅的雄鷹,有的變成飛天的仙女,有的變成貪嘴的八戒,有的變成打坐的老僧……那時,在我眼里,父親雕刻的作品都是活的,老鷹會飛,仙女會駕云,八戒會張開大嘴吃西瓜……
因此,我對父親很服氣,覺得他是天下最有本事的人。我甚至有些懷疑,他的那把雕刀是不是被他注入了某種魔力?
有一次,父親又挖來了一支樹根,那支樹根很特別,上面掛滿了長發般的須根。沒事的時候,父親便蹲在那支樹根前,常常一看就是半天。我想,父親大概是為那些須根犯愁吧?是啊,那些須根能雕成什么呢?我看他們就是多余,還不如扯掉算了!于是,我乘父親不注意,悄悄地把那些須根扯掉了。
我很是高興,滿以為幫父親解決了難題,便把自己的這一做法告訴了父親,沒想到父親聽后大驚失色,急忙跑到那支樹根前,看到眼前的情景連呼可惜,他對我說:“唉,伢子,你在造孽啊!一支上好的樹根就這樣被你毀了。你扯的不是須根,扯的可是關公的胡須啊!現在好了,這支樹根只配做燒火料了。”
后來,在過年蒸饅頭時,父親用頭把它剖開,真的當柴禾燒掉了。
為此,我懊惱了好久,因為我一直喜歡紅臉長須的關公。
通過這件事,我也隱隱約約知道了根雕作品的價值就在它因型而造,依據特點,順其自然。
樹根不夠用時,父親便推起獨輪車到村里收購,那是我最快樂的時光,因為我不僅可以坐在父親的獨輪車上,而且,父親還讓我決定買哪些樹根。
“這支樹根買嗎?”
“買。”
“為什么呢?”
“它可以雕刻成一只下山的猛虎。”
“那一支呢?”
“不買。”
“為什么不買?”
“它什么也做不成。”
每當我說這句話時,父親總是搖搖頭。
后來,我問父親搖頭的原因,父親說:“其實,每一支樹根都是有用的,可能你第一眼看上去覺得它什么也不能做,但如果你換個角度,看到的可能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你看到的可能是龍,也可能是鳳,看到的可能是山間小路,也可能是月下竹林……根雕價值的高低,關鍵取決于作者是否有一雙善于發現的眼睛。”
在后來教書的歲月里,我常常把自己想象成根雕者,把學生想象成一支支形態各異的樹根。我牢記父親說的那一句話:“其實,每一支樹根都是有用的。”因此,我一直廣泛學習,多方吸收,不斷開闊自己的視野,努力練就一雙善于發現的眼睛。同時,我還仔細研究每一個學生,根據每一個學生的特點,引導他們揚長避短,走向成功。因為我深知——教育如根雕,需要依其天性,順其自然。所做的“作品”,往往是斧鑿之痕愈少,藝術價值愈高。
(作者單位:江蘇揚州市廣陵區李典學校)
責任編輯 趙靄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