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峰 空空蕩蕩

2004年汪峰第一次開演唱會的時候，我在北京的一家報社做實習生。當天同城還有另外兩場演唱會，演出明星均比當年的汪峰大牌得多。于是，身為實習生的我，被分配去了沒有人愿意去的北展，看到了躊躇滿志，期待“飛得更高”的汪峰。后來我的稿子只發了一個邊欄，不是頭條，當然。

我仍然記得那場演唱會，汪峰所說的第一句話是：“我等待這一刻真的太久了！”2004年任誰都沒有想到，有一天他會成為這個國家流行音樂類別里最主流的男歌手。后來汪峰開始了他的“事業上升期”，演唱會每年都開著，還開成了巡演，名字也不再那么躊躇滿志，而是叫做“北京北京”、“信仰”、“生無所求”……再后來，2013年他的巡演冠名又多了兩個字，叫做“汪峰2013存在超級巡回演唱會”。

當然，哪怕是前所未有的“超級”巡演，都不如成為章子怡男友這件事更能證明他此刻的成功。一個永遠身穿皮褲的“搖滾歌手”，在兩次離婚后，不僅擁有了大量事業有成的中年聽眾—他們通常在開往川藏的公路上聽他，聽他慷慨激昂的副歌，一起體會“自由”，然后“飛得更高”—并且，還終于擁有了這個國家最成功最著名的女明星。他在演唱會上對章子怡進行了長達八分鐘的真情告白，以強有力的排比句式傾訴了他此刻的夢想：“我想象有一天，我可以像所有正常人那樣拉著你的手走在街上，購物，散步，沐浴著陽光”，在這段表白的最后，他說：“我要讓你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不是因為這一生積累的名望、地位與財富，而僅僅因為我默默恒久的愛”，聽得臺下的章子怡熱淚盈眶。

只是已經成為章子怡男友的汪峰，大概從來沒有想到過，他的表白、他的夢想，還有他的新歌都會成為全民戲弄的對象—不是生而彷徨，而是生而不幸。離婚趕上王菲離婚，表白趕上了恒大奪取亞冠，連出個新歌，都有五對明星來公布戀情。人們以調戲處女座的熱情，來為“被嫌棄的汪峰的一生”創作各種段子。而后，這種調戲進化了。人們發現了汪峰寫歌的風格規律，于是就有了“如何快速寫出一首汪峰老師風格歌曲”的教程，把他的常用詞按照形容詞、名詞、動詞分類，這樣你就可以輕松寫出“張開翅膀飛向自由，讓雨水埋葬他的迷惘”，“猶如死亡般的孤獨，將不再桎梏這只小鳥”這樣的汪峰Style歌詞。

對于一個創作者來說，沒有比這更大的嘲弄了。這是一種最為徹底的瓦解和摧毀，像《新紅樓夢》，像趙麗華。像汪峰那樣一張嚴肅的P-P-P-POKER FACE，碰見了三歲頑童的水槍和油漆桶。汪峰被重新發現了，他的那些慷慨激昂或者低回彷徨，不過都是可以批量制造出來的陳詞與濫調。

今天夏天，汪峰曾經以“你的夢想是什么”—在《中國好聲音》的評委席上，他這樣向每一個選手發問。和其他評委各種七情上面相比，汪峰始終不茍言笑。他只想知道你的夢想—最好是符合他期待的夢想，這樣他就可以適時地表達他自己的人生觀。這是多么目標直接的攫取，來不及為任何人停一停；又多像他寫的那些歌啊，總是急切地反復堆積著同樣的詞語。咖啡館與廣場之間有三個街區，北京，北京。但，親，什么是街區？

那些，是嗡嗡作響，還是空空蕩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