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密的黑發,辨不出真假。罩在黑色外套、棗紅色毛衣里的他,沒有化妝,形象樸素。周五的下午,在北京央視附近一家酒店大堂,趙忠祥的出現沒有引起任何騷動。
“來吧,直接問吧?!彼麤]有抬頭。
直到聊到他熟悉的主持話題、半生經歷,趙忠祥的臉色才漸漸愉悅起來。
他承認,當年那張新聞聯播、春節晚會上日日年年映入觀眾眼簾的“國臉”已經變得“老態龍鐘”。今天的趙忠祥,不在電視江湖的中心,江湖也甚少有他的傳聞。更多人記得和津津樂道的,依然是他不愿意提起的陳年舊聞。
然而他說:
“我就是中國最著名的主持人,難道你還有什么疑義嗎?”
“至少我現在不用廣告提高出鏡率。我要是想出鏡,能出鏡到把你們煩死。”
“讀書上沒人能超過我。巴爾扎克92部小說、傅雷翻譯的37本我全都看了。”
“今天,全國寫古體詩的也沒幾個。這個我還是有點底氣的。要不然《中華好詩詞》它請我?”
趙忠祥酷愛收藏。魯豫曾在節目中問過他,家里有沒有能賣一億的東西?他毫不猶豫地說:“除了我自己”。
1960年,根據周恩來的指示,在北京中學生中選拔第一批播音員,趙忠祥被“萬里挑一”入選,18歲就執行了天安門國慶現場轉播播音任務。1979年鄧小平訪美,趙忠祥隨團采訪,他此后屢屢強調自己是“第一個進入白宮采訪美國總統的中國記者”。能身在國家最高層的左右,出席國事場合,這在他看來,毫無疑問是畢生榮耀。
他說自己身上沒有半點“衙內”的血液,反而有些懦弱和膽小,“覺得一切會威脅到我們。”
他說自己會寫古體詩詞,但2008年發表了七律《神七贊》后,被“巴蜀鬼才”魏明倫指出他“失沾”和平仄錯亂,他因此承認自己功夫不到家,但又一氣連發了18首詩,后來干脆出版了300首的詩集,還表示“再沒人指出過一點錯誤”。
在央視,他如魚得水,但另一方面,他也極度緊張。談到本專業,他直截了當說:“現在拿一萬字的文章來,咱們比試比試,看看誰打磕巴多?”但在他職業之初,不少人說他在綜藝晚會中“木”,光會播音,這在他心里有陰影。
即使成為“爐火純青”的春晚主持人后,一次為了春晚要背誦某篇現代人寫的駢文,趙忠祥三天沒敢看別的書,生怕錯了一個字,他說他沒有“他們”那些年輕人那么放松,那么有把握。
他說他怕錯了,自己“就砸在上頭了”。這和在《舞林大會》主持時頂難而上,心里別扭也不能離場的心態,如出一轍。
這種謹慎小心,可以追溯到趙忠祥的遺腹子經歷。從小在單親家庭長大,在國民政府任過職的父親沒有“留下一間房,一壟田”,靠著母親的拉扯,他和幾個姐姐在戰戰兢兢中過活。他說自己身上沒有半點“衙內”的血液,反而有些懦弱和膽小,“覺得一切會威脅到我們?!?/p>
說公眾形象是他此生最重,或許不為過。
“小S,周立波,如果他們沒有兩把刷子,怎么會如此成功?”“如果我沒有這么好,中央臺、地方臺怎么會找我?”不論對于旁人還是自己,他的評判標準往往來自于事情的成敗。事情的結果與他內心的準則,至少在接受訪談時,仿佛融為一體。
“莊重,大方,得體”,這是趙忠祥屢次獲得播音和主持獎項時的頒獎詞,也是他對自己風格的概括。
不過,繃得緊緊的舞臺狀態,在2008年之后竟來了一個大轉彎。
從《老趙會客廳》到《中國感動》,從《王者歸來》到《中華好詩詞》,趙忠祥以主持或者點評嘉賓的身份繼續宣告著他的存在,也在一步步試探著地方臺那些他從不熟悉的場域。
2009年他擔任《舞林大會》主持,曾幾次萌生退意。雖然他也會在場上調侃小哥費玉清“撅屁股”,也會學王剛的聲音賣萌,但沒有串詞、隨口發揮的情景和衛視插科打諢的風格,終于把他逼到了一個心慌慌的角落。這是他近年曝光率和知名度最高的一個節目,但大概也是他此生最不自信和不舒適的一次嘗試。
“我不會有把柄落人家手里,這不是我的風格。再者,我是什么人,她是什么人呀?”72歲的趙忠祥笑道。
在天津臺的《王者歸來》節目里,一位模仿者突然拿出鄧麗君曾經在演唱會上穿過的一件原版婚紗,給趙忠祥披上。他穿著潔白婚紗唱著“藍臉的竇爾敦盜御馬,紅臉的關公戰長沙……”心里滿是被惡搞的不快,但出于“職業素養”還是硬撐到底。
除了這幾檔節目,而今他還以退休之身繼續保留著央視獨留的位置,為《動物世界》和《人與自然》擔任解說。一年200多集的解說量“相當于一個電影廠全年的工作量”。他說退休后其實比之前工作更多了,但心態輕松,因為再沒有一些并非所愿的主持任務突然扔過來,煩心勞神。
面前的趙忠祥,雙耳長垂,看似一臉佛相。但說起對自己“不義”之人,他表現出了極大的不屑和不齒。在《湖畔絮語》里,他用了一半以上的篇幅言無不盡地描述與媒體記者的官司,對自己名譽的維護,對自傳作品熱銷的自得,被讀者形容為絮叨和“極其自戀”。
那件我們以為他會避而不談的陳年往事,他侃侃道來,依然理直氣壯,但希望我們不要點出對方名字?!耙还馕乙粋€人在這兒說道,也不公平。我不是怕,只是沒必要挑事兒?!?/p>
他說自己從不會做沒把握的事。“我不會有把柄落人家手里,這不是我的風格。再者,我是什么人,她是什么人呀?”72歲的趙忠祥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