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風者

“船到啦！”下午兩點多，自力號率先沖線，霎時間，大批記者、志愿者紛紛涌向碼頭。很快，一條條帆船魚貫入港，碼頭熱鬧起來。

這是10月25日中國杯帆船賽首場賽事—深港拉力賽的一幕。50多條可容納八人以上的大型帆船上午10點出發，從香港駛往深圳。其中，自力號是香港賽船，為本屆賽事中體型最大的賽船。

自力號船長、香港游艇會前會長龐輝上岸后，眾多朋友、記者將年近七旬的他團團圍住。龐輝對天氣很滿意，“今年吹北風，風很大，而且不像去年那樣下雨。天氣非常好，航行過程很順利。”

不過由于船型龐大，經過讓分后，自力號排名IRC組別A組第三。IRC另一個組別B組，其小組冠軍為來自香港的Whiskey Jack，該船隊由一群退休的牙科醫生組成，顧名思義，Jack指傳說中粗野敏捷的水手Jack Tars。此外，他們無論比賽還是休賽，手中從不離威士忌。

最受矚目的博納多40.7組別冠軍由華帝號衛冕，但贏得很勉強—其強勁對手萬科浪騎隊在很長時間都處于領先位置，華帝在沖線的最后一刻將其反超，但僅僅領先幾秒。

只是，這群追風水手沒想到的是，第二天的場地賽卻迎來無風的天氣。

第一天：搶“風頭”

場地賽雖然只有短短三天，過程卻是曲折揪心。帆船的動力來自哪里？風。然而，前兩天都遭遇了風小甚至沒風的尷尬。

10月26日，首場場地賽剛剛開始，風就開始不穩定，忽左忽右。華帝號和北京航海中心這兩個勁敵在經歷幾次順風航線的交叉后，拜亂風所賜，每次排位都出現巨大變化。

到了中午，隨著陽光漸強，出現了戲劇性的一刻：北風停了。裁判魯啟東問國際仲裁：“風向？”因為這場是“迎風—逆風”賽，裁判需要時時確定風向及其角度，來確定比賽用的上下風標。但此時根本無法辨別誰在上風或下風向，海面上各個方向的船只都有，隨著波浪靜靜漂蕩。

仲裁指著天空：風在上面。

有的船員打起了盹兒。魯啟東用這樣的文字描寫那一刻海上的靜默：所有動作都是慢動作，唯恐驚擾了淌過船身的那一點點水流。整個海面是慢鏡頭的世界，連說一句話都被拉長了字句變慢三拍。

有趣的場面出現了：距離另一條船也許只有兩米，但是眼睜睜地看著10分鐘過去，變成5米。船長們愛“搶上風頭”，但今天的上風在“頭頂上”。黑壓壓的大船群在終點線前漂流了近一個小時后，終于有幸運者輕輕劃過終點。

到了下午的第二輪比賽，風勢稍起。然而有些船只在起航時心慌搶航，被罰重新起航，以至于比賽伊始就落后其他船隊，比如萬科浪騎號，好在其利用順風很快追上，進入第一軍團沖刺終點。

第二天：跳集體舞

場地賽第二天，延續了前一天的“壞天氣”，這絕對是考驗船員經驗的時刻。他們需要捕捉風的細微變化，判斷下一刻在哪個位置風勢更好，才能規劃出合理航線。當然這種敏銳的判斷力需要長期積累—觀察水流、周圍地形、甚至陽光和云朵?？梢哉f，一個優秀的水手，同時必須是一個出色的氣象與水文學家。

上午比賽開始前，電臺里傳來的風力預報只有5節左右，而帆船比賽最低風力要求標準為6節。無奈之下，裁判在指揮船上升起示意比賽延遲的旗子，大家一起開始漫長的等風過程，有船員將此形容為，“90多條賽船在海面上跳起了‘慢四步’集體舞”。

大家豎著耳朵傾聽電臺里關于風力測量的信息。比賽原定于11點正式開始，然而直到12點后，風力才開始逐漸增大，直到風向基本穩定在120度左右時，比賽才正式開始。

比賽水域位于大亞灣，距離岸邊約幾海里。其規則為，在航線中設兩個浮標，浮標一字連線與風向一致。船隊繞浮標兩圈，以分別在順風和逆風的航段中航行。

下午兩點，賽事結束。萬科浪騎隊奪得當日第一。由于風力和時間不夠理想，原定的環島賽取消，延后一天進行。下午五點左右，船隊歸航。

這是深圳一年中最好的季節。夕陽將碼頭照成微微的紅色，水手們將船停好，從船艙冰箱中取出冰鎮好的啤酒，“噗”地一聲打開，痛飲幾口，順便和其他對手船員打個招呼。然后沖洗甲板，收拾船艙。窄小的碼頭上人頭攢動，不小心就會被撞到或濺上一身水。

最后一天：把船長拋進水里

10月28日，最后一天，環島賽。對水手們來說，這是跑得最“舒服”的一場賽事。十幾節的風力，不大不小，正適合比賽。主帆升起，風徐徐吹來，船在海面跑得又快又穩。

一條船上的水手人數在四至十幾人之間。船員分工明確：船頭、桅桿手、艙底、前帆繚手、主帆手、舵手……有的船也有乘客，這個角色雖然沒有駕船經驗，但可以作為“人肉沙包”幫忙壓舷，或為船員拍照。

需要注意的是，乘客初次出海可能會暈船嘔吐。船員的經驗是，調整呼吸，緩緩吸入半口氣，再盡可能慢地呼出，讓呼吸比大海波浪的節奏更漫長。

風勢較強時，船身會明顯向一邊傾斜，可達40度左右，這時大部分船員都迅速轉移到抬起的船舷，抱住欄桿，盡量靠外地坐在船舷上，雙腿懸掛在船身外側，謂之“壓舷”，使船身保持平衡。

除了調轉方向或需要拿鉗子處理一些意外麻煩外，幾個小時的比賽里，大部分時間船員們像嘻嘻哈哈地出海度假，而非比賽。在香港的Andiamo船上，當船要調帆轉向時，會有人喊：“Ready？Go！”所有人瞬間轉移到另一側船舷，雙腿搭在外邊，舒服地欣賞海景，并向過往賽船高聲打招呼。

有的船員沒活兒干時，會盤腿坐在甲板一側，靜靜遠眺，仿佛對著大海參禪，一旦賽況有變，又會立刻彈跳起來，沖向某處快速拉帆或繩索。

比賽結束后，船員們寬心地坐在甲板上，吃三明治、喝水，細心的女船員還準備了洗凈的幾串紅提，大家邊吃邊聊。男船員想方便時，就走到船尾，向所有人道一聲，“往前看！”

盡管前兩天飽受無風之苦，最后一天的比賽卻因為完美的風勢而十分盡興。雅圖號領隊劉昌隆“表揚”當天的風：“風再大的話，器材容易損壞，小了跑不起來。今天這種風，大家都還掌握得住，比較適合?！?/p>

于是，有的船員回到碼頭為表示興奮之情—合伙抬起自己的船長，在一片哄鬧聲中，將其拋進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