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子昨天提著一瓶花露水來我家,他說“你嘗嘗”。六子是我十歲以來的多年酒友。他打開瓶蓋,輕輕點了一滴到了我那瓶德國煙熏啤酒中,扣下蓋子,很有節奏地晃了晃。清亮的泡沫慢慢沖上瓶蓋,過了八秒他掀開瓶蓋,一股像是混合了草莓與蘋果香的味道撲鼻而來。我嘬了一口,啤酒的味道沒有什么不同,只是泡沫味涼涼的。請允許我說這么一個無聊的故事,只是我們經常像這樣做實驗,就像在煙嘴上抹一撇清涼油,試圖能在喝酒時創造不同體驗。

作為一名對啤酒愛得深沉的年輕人,我不喜歡去酒吧喝酒泡姑娘。那時候你的目光便不在酒,而是在身旁的細腰上。所以我基本都在家里存上幾打啤酒作為一周的食糧。就像我現在正在感受拉下易拉蓋的高潮瞬間,然后準備給你說幾件關于啤酒的事。
最偉大的酒鬼
每位酒鬼一定都有毛病,我不是說大家的肝臟可能都不太好,而是每個人肯定都對空杯有恐懼癥。西方人比較較真,他們創造了一個詞匯“Cenosillisaphobia”,它的定義是“fear of empty glass(空杯恐懼癥)”,譬如你在一間酒吧里可以大吼一句“I have cenosillicaphobia”來續杯。當然我想一個酒鬼是不會費口舌念叨這么一長串名字的,因為這遠不如直接把空杯子敲在吧臺上示意點酒來得酷。至于專業的酒鬼點酒,通常第一杯酒他們都會從酒精濃度低、爽口的酒開始,接著再點用酒精度數高的,這樣慢慢地情緒才可以醞釀起來。
據說最為人稱道的一批酒鬼是庫克船長的船員們,一個個相貌精致又肌肉健碩的英倫水手,卷著袖子抽著煙斗,圍坐在一起喝著啤酒,那番華麗是無須想象的。庫克船長曾向自己的船員們允諾每日提供的口糧包括一磅餅干、一品脫葡萄酒或是他們能夠喝得下的啤酒量,當然最終大家都選擇了啤酒。18世紀70年代末時,壞血病正困擾著他們數以千計的海員,庫克十分了解啤酒具有治病功能,并且發現每天飲用啤酒能使人不受可怕的壞血病的侵犯。庫克自己其實也酷愛啤酒,大多數人只知道他是一個偉大的航海家并把他看作世界上最偉大的探險家之一,但是對澳洲的啤酒釀造業來說,庫克也因另一種更具意義的貢獻而被人們銘記在心。他是澳洲的第一位啤酒釀造者。這位偉大的船長于1773年在新西蘭的Dusky海灣釀造出了澳洲歷史上的第一批啤酒。這種啤酒取材于當地某種天然的植物(當地稱作“rimu”,學名是“芮木淚柏”)以及糖蜜制成的令人陶醉的混合物釀制而成,與今天的啤酒不大一樣。正是這種啤酒對當時流行的壞血病有著很好的療效作用。

釀泡幽默感
當然啤酒的好處還有很多,譬如民間流行用啤酒洗頭來滋潤頭發。可是啤酒的優點并不僅僅在對生理的幫助上,更在精神!譬如我發現喜歡喝酒的人通常都很有幽默感。當然這不需要科學依據去解釋,因為酒精可以舒緩神經,哪怕不具備幽默感,這樣的人也很好相處。不妨可以說,一位天生就有幽默感的人,如果他可以每天喝上一瓶啤酒(這是因為啤酒最好消費,別的酒種當然也可以),他自身的幽默感肯定還能上一臺階。比方說Jack Handy,這位曾在《紐約客》上四處逗貧,譬如寫稿描述自己在地獄的一天見聞,或是討論著究竟自己如何想讓后人來銘記的幽默學家,對于啤酒的喜愛是出了名的。據說一些人為了討好他,就天天往他家里送各種進口的啤酒。他曾經這樣解釋自己根深蒂固的酒癮:“有時候我會想著我所買過的所有啤酒而陷入沉思,我認真地盯著杯子,想象工人們在酒廠里釀造的場景——他們滿懷著希望與夢想!于是我想,如果我不喝下這杯,那么他們之中也許就有人要丟掉工作。于是我告訴自己,最好還是喝下去吧,與其自私地惦記著自己的小肝臟,不如想想那些淳樸的工人們。”就像這樣,這些酒鬼總是擅長為自己的酒癮找到好理由,甚至讓你覺得他們不喝酒就宣告了精神死亡一樣。
酒鬼之國
世上酒鬼何其多,以一個國家或地區來做統計,則會呈現不一樣的酒種愛好。有一件蠻有意思的事情,就是好像每個西方國家都喜歡聲稱自己是“全世界最愛啤酒”的國家。如果單從每年的啤酒產量與銷量上說,美國是當之無愧的高產國,但考慮到地域和人口,這樣來評判似乎并不合理。在歐洲,我們會先想到德國,這個有著幾百年啤酒文化的國家的啤酒產量僅次于美國,現在德國有各類啤酒廠商一千多家,不同的啤酒種類超過了五千種,出口的啤酒也同樣受到世界各地人民的歡迎。不過要論起對啤酒最有感情的國家,其實捷克也絲毫不遜色。如果你見過一位身材魁梧,說話卷著舌頭的捷克人,你會發現他連笑起來似乎都像含著一口啤酒沫似的。




筆者對捷克人的印象就是這樣,他們一旦笑起來就停不下來——像一頭馬喘氣一樣吭哧著吸著鼻子,就像天天在啤酒罐里泡著,一邊笑一邊打嗝!而且捷克人喜歡嘗試各種各樣不一樣的啤酒,他們不像德國人對國產品牌有著強烈的認同感,只要是自己喜歡的口味,他們絲毫不在乎這個啤酒產自哪里。捷克當代有句口頭禪,“啤酒造就好身材”。根據某統計數字,捷克境內啤酒的年人均消耗量相當于捷克每人(包括所有成年男人、女人以及兒童)每天喝掉一瓶啤酒。在人均啤酒消耗量上,除非巴伐利亞州從德國獨立出來,目前沒有任何一個國家可以媲美捷克。
我們無從考證捷克人最初開始喝啤酒的時間,只知這里與啤酒結緣的原因之一是因為這里的氣候適合培育啤酒花。有史料可查的波希米亞民族喝啤酒歷史可以上溯到公元前859年,最早的啤酒出口史可上溯到公元903年。捷克本地與啤酒釀造有關的最早事件據記載是在1088年,當時的捷克國王符拉蒂斯拉夫二世下旨要求他的國民向教會交納啤酒花作為什一稅。最初只有捷克本土的農民有權自產自用啤酒,所以很多城市居民不得不在自己家中偷建微型釀造廠。13世紀,溫切斯拉斯國王設法說服主教取消了釀造啤酒的禁令,這一做法為他在后世贏得了“好國王溫切斯拉斯”的綽號。
從此之后,啤酒釀造業在波希米亞地區日益發展。雖然查理四世特地往波希米亞地區引進了法國勃艮地的葡萄種植技術,但他仍是啤酒釀造的庇護者之一。魯道夫二世國王的御醫甚至把啤酒視作難得的健康飲料,還為啤酒的療效撰寫過專著。捷克工業革命以后,它的啤酒業開始在全世界享有名望。其實世界上第一部有關啤酒釀造技術的著作就是在19世紀誕生于捷克的。1993年當選的捷克總統哈維爾堪稱捷克啤酒業的最佳代言人,他經常喜歡把來訪的那些高層政治官員帶到小酒館。事實上,哈維爾早年一部荒謬派戲劇作品的寫作靈感就來自他當年在一家啤酒釀造廠里的經歷。這位總統有一句名言:“我認為在酒館喝啤酒對捷克社會的風氣有良好的影響。因為啤酒的酒精度比葡萄酒、沃特加或威士忌低,這樣人們在酒館談論政治時不會太瘋狂?!?/p>

杯墊與酒瓶
說起捷克人對啤酒的癡迷,我曾經接觸過一位名叫Vladimir Gerlich的捷克人,他可以說是典型的例子。他喜歡搜集啤酒杯墊和啤酒瓶蓋,而且這位仁兄并非死皮賴臉地向別人索要,他基本都是自己邊喝酒邊積累下這些寶貝。英文里有專門的學名來形容他的這種癖好,搜集啤酒杯墊這一行為被定義為“tegestology”,從事這種行為的人便是“tegestologist”;喜歡收集啤酒瓶的則被稱作“labeorphily”。Gerlich現在搜集了二萬多只啤酒杯墊,他會根據不同國家的啤酒進行分類,在他的收藏里,有來自113個國家的不同啤酒杯墊,其中最多的是德國,有6000多只啤酒杯墊,而且每款都不重復。后來他甚至成立了一個杯墊收集者同盟,與志同道合者互相交換不一樣的杯墊。
比起搜集杯墊,搜集啤酒瓶是更容易的事情。比方說你一天喝10瓶啤酒,那么你有功夫的話一年你便能攢下三千多只瓶子。就像某位澳大利亞人用5800只啤酒瓶子建造了一座啤酒屋,但是這和我們說的“labeorphily”還是有所區別,你要知道,專業的搜集者對啤酒的品牌和酒瓶樣式等都有考究和篩選,就像我們收藏畫作一樣。有專門收集年代久遠的酒瓶的,也有專門收集同個品牌不同包裝的。在國外我們會看見很多收藏及販賣珍貴酒瓶的古董店,只是大部分并不只限于啤酒瓶。說到啤酒瓶,除了易拉罐,基本上啤酒都是裝在玻璃瓶里的。把啤酒裝到玻璃瓶子里面的時間其實并不長,大約是19世紀中期的事情。那個時候并沒有專門的啤酒瓶子,使用的更可能是葡萄酒的瓶子。這個時期可能是綠瓶子比較多,要知道玻璃的顏色在那個年頭很多時候取決于制造工藝,并不能任意選擇顏色。所以,到了十九世紀末期,開始有專門的啤酒瓶子的時候,綠色瓶子的傳統就保留下來了。一直到1930年代,有人發現如果把啤酒裝在棕色瓶子里面,那么可以使得放置了一些時候的啤酒的味道更好一些。原因是后來才發現的,光線可以促進啤酒里面的阿爾法酸與硫化物反應,使得味道變得很不好,而使用了棕色瓶就可以阻礙這個反應的發生。
到了二戰以后,歐洲有一段時間棕色瓶的產量不多,于是一些比較好的品牌啤酒就重新使用綠色瓶子來包裝。因為這些啤酒的確質量很好,一時間綠瓶子啤酒成了高品質品酒的代名詞,于是就有更多廠家跟著使用綠色的瓶子。這個時候,隨著冰箱的普及以及密封技術的進步,使用棕色瓶子的必要性也已經基本沒有了,并不會比其他顏色的瓶子帶來更好的品質。但是一個老牌子的啤酒是不會輕易大幅度更改包裝的,最多在玻璃加工工藝上面做調整,使得顏色更加純正亮麗,一個成熟品牌包裝顏色的大幅度變動應該是少見的,所以,棕色和綠色至今仍然是啤酒包裝的主流。
從啤酒瓶的發展到喝啤酒的好處,作為一名酒鬼不能光顧著喝,必須深切了解這股液體背后的漫長歷史。正在閱讀此文的朋友在以后喝酒的時候,請盡情感受那股泡沫竄入你喉舌的瞬間。還有,如果你手邊的啤酒沒氣了,那就加點鹽,小泡沫們便會冒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