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 婚

文／田正武 圖／康永君

配 婚

文／田正武 圖／康永君

我大爺當師長那會兒，還是個光棍。不光他是光棍，軍里的師長、政委都是光棍。大軍渡江前，正好上面調來個文工團，團里有十來個年輕姑娘。軍首長遂決定，先給每個師級光棍配個老婆。

我大爺的師離軍部最遠，等他接到通知趕來相親時，漂亮的女演員都讓人家挑走了，剩下一個不漂亮的還是軍政委打了埋伏，特意留給他的。我大爺那個氣呀，氣得怒發沖冠，把軍帽也摔了，揚起馬鞭把桌子抽得“啪啪”響，還挨個把老戰友罵了個狗血噴頭，罵他們不仗義，見色輕友。但罵歸罵，生米煮成熟飯了，總不能把婚退了吧？軍政委說了，配婚僅此一次，下不為例，過了這個村兒就沒有這個店了，不要，有本事自己找去。

我大爺當然有本事，不過，他只有打仗的本事，見了女人，舌頭就像打了結。再說了，他一個放牛娃出身，能討個有文化的老婆也是沾了革命的光，哪還能挑肥揀瘦？

當晚舉行婚禮，老戰友們都來賀喜，他們身邊一個個花團錦簇，更襯托出新娘的平庸。我大爺內心像打翻了五味瓶，只管埋著頭拼命喝酒，結果喝得酩酊大醉，末了，還是被老戰友們抬進洞房的。

天還沒亮，我大爺就醒來了，昏暗中也沒看新娘一眼，就悄悄爬下床，騎著馬溜回了師部。很快，他就把結婚這檔子事忘得一干二凈了。

3個月后，大爺在湘桂戰役中負傷，住進了野戰醫院，不承想，在療養期間，他居然走了桃花運，跟新來的一位護士好上了。那護士好像和他前世有緣似的，幾乎與他是一見鐘情，除了給他換藥喂食，端屎端尿，還不避嫌地給他擦洗身子。有一回她又在我大爺跟前忙乎，豐滿的胸部時不時在我大爺眼前晃過。我大爺腦子一熱，一把抱住了她，她也沒抗拒，綿羊般溫順地依偎在他懷里，紅著臉一動不動。

“你結過婚嗎？”昏眩中，我大爺隨口問道。

那護士微微點了點頭，我大爺像觸電一樣慌忙推開她，生氣地說：“那你怎么還想和我好？”

護士極力忍住笑，答：“是包辦婚姻，不算數的。”

我大爺松了口氣，又問：“你怎么不問我結婚了沒有？”

護士神秘地眨眨眼，說：“因為我知道啊，你結過婚，妻子叫杜靜芳，對吧？”

我大爺嚇了一跳：“咦，你咋知道的？”

護士終于爆發出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彎腰直喊肚子疼，愣是把我大爺笑傻了。笑畢，她才點著我大爺的額頭說：“天底下哪有你這號馬虎的男人？竟連自己的老婆長什么樣、叫什么名字都沒記住，我就是杜靜芳，杜靜芳就是我呀！”

“啊？”我大爺如夢方醒，差點沒暈過去。這小兩口的糗事頓時在野戰醫院里傳為笑談。不過，我大爺還是有點疑惑，怎么才幾個月的時間，小杜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變得活潑、漂亮了呢？杜靜芳說：“這不奇怪啊，那會兒我是配角，有幾個大美女比著，我當然就顯得一般了。如今她們都不在了，你又天天和我耳鬢廝磨，日久生情，‘情人眼里出西施’，自然就越看越順眼。說到底，我原本就不丑嘛。”

她還告訴我大爺，結婚后，她不愿待在文工團里繼續當配角了，改行當了護士。接到我大爺負傷的消息，軍政委便讓她直接趕過來護理我大爺。見我大爺沒認出她來，也就索性不說破，和他重新談起了戀愛。當然，如果沒有這層婚姻關系墊底，她也不敢這么明目張膽地和他好……

我大爺算是因傷得福，重拾了個好老婆。我大爺和大奶，始終相親相愛，和和睦睦相伴了一生，都活到了90歲以上。

（武細雨摘自《金山》2013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