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腳

文／袁天勝 圖／石冰清

母親的腳

文／袁天勝 圖／石冰清

一

夕陽西下，天色很快朦朧，鳥兒的歡叫也停息了。田野里麥苗、豌豆、樹木的顏色漸漸暗了下來，風還帶有深深涼意。我和姐姐一放學就來田里等母親，等得肚子都餓了。

“走吧，我們能回家了。”這是我和姐姐盼望的時刻。母親肩頭的扁擔一晃一晃，用竹子編成的畚箕空蕩蕩的，似母親無力的語氣。

“今晚我給你們做醬瓣子炒黃花草。”母親指著扁擔上系著的圓鼓鼓的方巾說。那里面是我們愛吃的黃花草。在昏暗里，母親看不見我們眼巴巴的眼神和表情，但她能感受到。

母親讓我們姐弟倆坐在她的擔子里，我和姐姐像觀音菩薩跟前的小童，團坐在扁擔的兩頭。母親步伐穩健，走起來似乎很輕松，然而又很慢。母親換了幾回肩，晃悠悠的，我們坐在擔子上就像蕩秋千。

我開心地對姐姐說：“媽媽身上真有勁。”姐姐跟我爭辯說：“媽媽的腳有勁。”母親帶著喘息說：“媽媽有你們就有勁。”

回到家，在昏黃的燈光下，母親揉揉肩頭，對父親說：“晚上炒黃花草給你下酒。”父親喜歡吃黃花草，喝大麥燒。可那天他臉上沒有一點笑容，只撂下一句：“遠路沒輕擔！”

那晚的黃花草很香，很嫩。那一年，母親剛30歲出頭。

二

傍晚，母親從田里回家，匆匆忙忙地洗臉、洗腳、梳頭，換了一身新衣。我拉著她的衣袖使勁搖，說：“帶我去吧，我也想舅舅了。”母親笑盈盈地說：“路很遠，媽一個人也得天黑才能到舅舅家。”我抓住她不放，母親看看天色，咬咬牙，只好答應我。

秋播后的田野剛種下麥子，新翻的泥土味充盈在大地上。我一路踢著土坷垃，時而飛奔到田邊嗅嗅果香，時而站在木橋上看汩汩流水，時而跑到遠處沖母親招手，大聲叫喊。

夜幕悄悄拉開，村莊、田野漸漸隱入黑夜，母親的腳步加快了，我的雙腳卻像灌了鉛，開始發脹，生疼，與母親很快拉開了距離。

母親蹲下身子，像一座小山穩穩地停在我跟前，說：“來，媽媽背你。”我沒有絲毫猶豫，像小鳥張開雙翅一般趴在母親背上。在母親溫暖、寬厚的背上，疲勞的我很快入睡。

當我醒來時，已經到了舅舅家。舅舅睜大眼睛說：“這么遠的路，你背著孩子走來，真不簡單。”母親滿臉疲憊，努力眨巴著眼睛說：“我不要緊，孩子腳起泡了。家里要砌房子，是一定要給你信兒的。”

因此，多色集元素的個人顏色布爾矩陣A×F(a)可用式(26)表示，每一行表示對應元素的個人顏色，如第1行[1 1 1 0 0 0 0 0 0 0 0]表示任務元素有起始和完工時間、執行人、工裝設備3種個人顏色。

第二天一早，我們吃了早飯，準備乘船回家。舅舅從水缸里抓出一條幾斤重的黑魚，對母親說：“這條魚給你補補身子。”

我們乘船到了縣城的碼頭，剛下船，就有個城里人拉住母親，要買那條黑魚，母親很爽快地答應了。我驚訝地問母親：“不補了？”母親笑嘻嘻地說：“不用補，媽媽有的是勁兒，使不完呢！”

那一年，母親將近40歲。

三

“媽，我送你去吧。”我對母親說。

“不行，我有腿有腳的，自己走過去，不能耽誤你的時間。”

前兩天工作忙，請母親過來幫忙接送女兒上學。閑些了，我陪母親一起逛商場，想為她買件新衣。母親試了幾件，照照鏡子，滿臉的笑，可一問價格，就搖頭了。我要買時，母親生氣地說：“買了我也不穿，商場里的貴，明天我去招商城買，衣服一樣，但價錢很便宜。”我知道母親性子倔，只好答應。

我反復給她強調“紅燈停，綠燈行，不要跟陌生人說話”，母親像個乖小孩，連連點頭，她的花白頭發也跟著一顫一顫的。

我再次說：“招商城離家有五六站路，還是我送你去吧。”母親說：“放心，我以前……好了，不說了，你忙你的事吧。”

我只好騎著電瓶車悄悄地跟在母親身后。母親穿著暗紅色的棉襖，衣服雖然臃腫，在寒風中，她卻仍然顯得很瘦小。由于她腿腳不便，走起路來腳掌幾乎與地面平行，每一步似乎都是在挪動。雖然走得慢，卻沒有停頓，這每一步里都有母親的精氣神，我知道。

母親在綠燈下過馬路，手臂像劃水一般擺動起來，努力而艱難地加快步子。我看不下去了，鼻子酸酸的，趕緊調轉車頭。

晚上回家，我問母親有沒有買新衣服。她嘆了一口氣說：“太遠了，沒走到，怕耽誤了接孩子。”

其實我早知道了，但我只能用微笑掩飾自己的心酸，我說：“我給你買了。”母親臉上的表情迅速嚴肅起來，氣呼呼地說：“買了我也不穿，你知道我的脾氣。”我苦笑，盡力控制住情緒，輕聲說：“我給你買了3雙棉襪子。”母親的臉上一下燦爛起來，連聲說：“好，好，我從未穿過棉的襪子呢！”

我和母親是心有靈犀的。母親60多歲了，但母親腳上的溫暖，會永遠暖在我心里。

（劉雨嫣摘自新浪網袁天勝的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