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訓練

文 _ 潘采夫

生存訓練

文 _ 潘采夫

一個小學生從北京跑到蘇格蘭，在自由的教育環境中成長，是怎么“西天取經”的？

對話人：李江南，女兒，小名香香，現為蘇格蘭愛丁堡SCIENNES小學六年級A班學生。

潘采夫，父親，人稱老潘，專欄作家，現旅居愛丁堡。

六年級孩子的野外訓練

今年2月，香香跟她的六年級同學一起，在蘇格蘭的本莫爾戶外生存訓練了5天。在依然下雪的寒冬，孩子們在山洞里探險，在一人深的水面游幾十米登陸，沿著小溪爬山，夜晚在森林中徒步，尋找走出森林的路徑。

半年以前，學校就開始為學生們去本莫爾做準備。對于不愿意去的孩子，教導主任在操場上追著做“思想工作”，告訴他們這是兒童時期重要的一課。學校還放錄像給家長和孩子看，介紹本莫爾的野外訓練課程，請家長提建議。出發前一個月，香香收到一個長長的清單，是要為去本莫爾準備的物品，總計有：5雙厚襪子、3雙薄襪子、3條舊運動褲、洗發水、毛巾、2雙舊運動鞋、梳子、1本書、手電筒、手表、水杯、鉛筆盒、日記本、3件拉鏈衫、5件舊T恤、5條內褲、3個套頭衫、10個塑料袋。要求衣服都是舊的，還要帶一件漂亮的衣服和一雙鞋子，在夜里的迪斯科晚會上穿。另外不能帶刀，也不能帶剪刀、打火機、火柴，不能帶游戲機，最重要的是不準帶手機。照老師的話說，越打電話就越想媽媽，還不如不打，尤其這次鍛煉的就是孩子的勇氣和獨立精神。

學校還給每個學生發了厚厚一沓文件，像是一份合同，讓家長寫清楚孩子有沒有急性病、傳染病或者過敏，如果孩子受傷了是否能用各種藥物，在緊急的時候，是否同意用某些急救措施，還咨詢家長是否允許給孩子拍照，因為涉及未成年人隱私保護。填寫完那個“合同”之后，我真有點擔心了，看來這次戶外生存訓練還是有風險的。

這樣的戶外訓練，只有六、七年級的學生可以參加，六年級也就相當于國內的五年級。這個活動不是免費的，所以，并不是所有的公立小學都能去本莫爾這樣的地方。

5天之后，香香黝黑著小臉回來了，帶著一大包濕漉漉的衣服和襪子。直到2個月后的今天，她還常順口說出“我在本莫爾的時候”，那段經歷給她留下了難忘的記憶。“我得了本莫爾病！”她自嘲地說。

在山洞的湖里冬泳

老潘：那一周是誰帶著你們玩呢？

香香：我們剛到本莫爾，教練就來了，他的名字翻譯過來叫“暈”，是一個長發披肩的帥哥，要陪我們兩天，和我們一塊爬懸崖、森林徒步、做園藝。第三天再換教練，我們要沿著山間小溪爬山，去山洞探險，還有尋寶游戲。

老潘：你最喜歡哪個項目？

香香：洞穴探險！其實本莫爾最好玩的有兩個項目，但一個小組只能選一個，所以我們組全體成員就投票決定，結果大部分投票給了洞穴探險。我們一共鉆了2個山洞，老師用繩子把我們扣住，放到山洞的水里，我們游20多米到陸地上，水沒到我們的脖子上，個子小的同學能到頭頂，好在我們都會游泳。

老潘：游泳？你們太瘋狂了，那可是2月份，蘇格蘭的寒冬啊！

香香：那又怎么了？所有同學的衣服全濕透了，但沒人凍得哆嗦，因為我們都太興奮了！游過泳之后，我們把濕透的衣服脫下一層，又去鉆石縫，爬巖石，結果我走錯了路，掉到一個洞里，被石頭卡住了。我就拼命喊救命，其實一點都不害怕，教練讓我的同伴營救我，用繩子把我給拉上去了。

老潘：還真是驚險。森林徒步和小溪探秘是什么呢？

香香：徒步就是教練帶著我們穿越森林，給我們講好多關于植物的知識，還有鉆樹洞，安娜麗塔還陷進了淤泥里。我喜歡小溪探秘，植物園外有一座山，山上有一條小溪，水流很急，有的地方挺危險，因為那天風非常大，另外一個組就挺倒霉，一棵大樹被風吹得倒在他們眼前，差點砸著一個同學的腳丫。我們先沿著小溪的左邊向上爬，碰到了一塊大石頭，叫非洲之石，我們要想爬到石頭上，就得從下面的洞鉆過去，而那個洞是水簾洞，結果我們又濕透了，爬到小溪右邊繼續走，越來越危險，有的地方我們得拉著繩子向上爬，就像登山家一樣。

老潘：這些都是白天的項目，晚上你們準是累得呼呼大睡吧？

香香：晚上也有活動呢，甚至比白天還好玩。星期一晚上是森林夜行，我們在漆黑的森林里，連個螢火蟲也沒有，用手摸著一根繩子走出那個森林。星期二晚上是室內活動，玩各種智力游戲。星期三晚上戶外定位尋寶。星期四晚上是迪斯科舞會，開場和結束的音樂都是“江南style”，“騎馬舞”真是好流行啊。

老潘：晚上睡覺的時候想家嗎？

香香：我不想，一分鐘后就開始做夢了，但是我同宿舍一個同學想媽媽想得不得了，每天晚上都要哭一會兒，我們還得勸她。但是，她也就是哭兩分鐘，然后馬上就睡著了。有一件很糗的事，第二天早上老師叫起床的時候，其他3個同學都醒了，只有我還在呼呼大睡，老師戳著我讓我醒醒，我迷迷糊糊以為在家呢，就用中文對老師嘟囔：“我這是在本莫爾呢，我還以為我在家里。”把老師和同學都樂壞了。

老潘：你們玩的時候，老師都在做什么呢？

香香：我們年級有3個班，99個學生，分成9個組，一共去了9個老師陪著我們，每個老師跟一個組，幫我們照相，早晨叫我們起床，招呼我們睡覺、按時去吃飯。最忙的是我們主任，她還要準備演講什么的，還要負責每天夸我們，也挺累。還有一個老師負責每天為我們寫博客，因為家長們每天晚上要追著看。

體驗沒有大人的生活

老潘：學校讓你們去本莫爾，到底是為了什么呢？

香香：老師說是為我們小學畢業做成長準備的，經過那些訓練，我們就是大孩子了，就可以進入中學了。

老潘：這確實是很好的成長教育，離開父母獨立生活，跟朋友一起玩、一起睡，共同解決難題，也能享受友誼。但是有十幾個學生沒去，都是什么原因呢？

香香：都是學生自己不想去，有的是不想離開家，有的不太習慣跟同學一起住，他們不去也不會被處罰，只不過我們主任每天都找他們聊天，鼓勵他們去，說如果不去她會傷心的，還真有幾個后來又去了，因為實在不想天天被主任“糾纏”著聊天。

老潘：去本莫爾算是一門課嗎？會有考試嗎？

香香：當然不是課，這是去玩兒。我知道了一堆好玩的運動，還交了兩個新朋友，不是我們班的，我們現在玩得不錯。我的膽子好像也大了，攀巖我剛開始不想參加，但是安娜麗塔想跟我一塊去，因為她也害怕，我就答應了，發現也沒什么。

老潘：那么多危險的運動，有孩子受傷嗎？有人生病嗎？

香香：有一個同學手臂骨折了，但不是在運動的時候，而是從上鋪掉下去摔折了。本莫爾有醫務室，他們給同學包扎了一下，老師告訴家長了。我這個同學說，她爸媽很生氣，抱怨了本莫爾一通。

老潘：你在北京上學的時候，好像學校就組織過一次戶外活動，去鳥巢看比賽。

香香：鳥巢？沒去過，我在學校只有一次，全校一塊去了北京海洋館，看了海豚表演，那應該不算戶外吧？你小時候參加過戶外訓練嗎？

老潘：我上小學時啊，20多年前了，學校在六年級組織過兩次，一次騎車去樹林子里野炊，另一次騎車來回三四十公里，去看黃河渡橋，這也算吧。不過我在農村上小學的時候，整天逃學去“戶外訓練”。最后一個問題，如果在北京，你夢想中的戶外生存訓練是什么樣子呢？你覺得會比在蘇格蘭好玩嗎？

香香：我想住在山上的樹屋里，在湖里劃船，看鮭魚洄游（不過好像真沒有）。最好能爬懸崖，可以去爬慕田峪長城，要在一個有鐘乳石的大山洞里探險，自己在河里捉魚吃。不能少于一個星期，爸爸媽媽最好不能去看我們，要不然軍心就亂了。如果能這樣，我看跟蘇格蘭的戶外也就差不多了。不過，北京的空氣，我的老天爺呀……

潘采夫，“70后”，專欄作家，現旅居蘇格蘭愛丁堡，全職家庭煮夫，兼職寫字，對兒童教育頗有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