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價理論視角下的婆媳沖突話語態度構建

李亞可 高月琴

摘 要：評價理論自創立以來就表現出了較好的應用前景，但其對話語沖突的闡釋力仍處于探索階段。本文以小說《雙面膠》中的婆媳沖突話語為語料， 依照評價系統態度框架，用Annotool軟件對小說中語料的態度資源進行標注，用AntConc對態度資源子類型的使用頻率以及正面、負面態度的使用情況進行統計。婆媳沖突話語中態度意義多以情感和評判的方式表達出來：在情感系統方面，負面的情感資源使用較多；在評判系統方面，負面評價特別是社會許可方面的評判占多數。而在鑒賞系統方面，價值資源所占的比重相當大。

關鍵詞：評價理論 態度系統 婆媳沖突話語

一、引言

評價理論自20世紀初創立以來就表現出了較好的應用前景。近年來，不少國內學者或在理論方面對評價進行了有益的探索，或將研究滲透到了翻譯、外語教學和語篇分析中，涉及小說、書評、新聞社論以及學術話語等多種類型。但評價理論與沖突話語這一重要話語材料的結合并不多，其對話語沖突的闡釋力仍處于探索階段。本文旨在評價理論指導下，以小說《雙面膠》為語料，探討婆媳沖突話語中的態度意義，檢驗評價理論的闡釋力。

二、態度系統簡介

評價理論是James R.Martin博士于20世紀90年代創立的理論框架，是對系統功能語法中人際意義的拓展，研究語言使用者采用了何種語言資源來表達自己對人、事、物的評價和判斷并如何與實際或潛在的聽者/讀者進行態度和立場協商。評價系統下有三大系統，分別是態度系統、介入系統和級差系統。

態度系統指的是人們參照情感反應或文化制約下的價值體系對人類行為，文本/過程以及現象做出的情感反應和評價。在該系統下又存在三個子系統：情感系統、評判系統和鑒賞系統。

情感系統是整個態度系統的中心，用來表達說話人對被評價者的情感反應和評價，有正面含義和負面含義之分。評判系統是指根據一定的規范和價值標準對人類行為做出的評價意義，又分為社會許可和社會尊嚴。社會許可涉及道德、法律和宗教三方面，又有真實性和合適性兩個子系統，是對人類行為的合法性和道德性的評判；社會尊嚴涉及三小類：常規、能力和韌性，是對客體在社會中的尊嚴和地位提高或降低的評判。值得注意的是，由于評價特別是社會許可方面的評判受到文化和意識形態的影響，因此英語評價系統的分類和定義并不一定適用于漢語語篇。因此，在運用評判系統分析語料時，本研究采用的是漢語言文化下的價值標準。鑒賞系統表達的是對“物”的評價，包括產品、過程、事件、語篇以及更抽象結構的評價，主要是運用美學的價值觀念和社會價值的評價范疇進行。

三、婆媳話語沖突

所謂沖突，就是個體或群體之間因其見解、利益、原則、目的等不同所引起的某種抵觸或爭論狀態。話語沖突即指話語雙方因意見不一致而在言語上發生沖突。Leung和Zhu將沖突性話語概括為說話人和聽話人之間因意見分歧而在用語上引發的某種對立或爭執狀態，是一種動態過程。趙英玲認為沖突話語表現為“交際的一方反對另一方的言行、舉止， 或就某人某事雙方持有不同意見，繼而產生話語沖突。”

在中國文化背景下，婆媳沖突是具有歷史性的復雜話題。婆媳共處時，由于意見不一致會導致言語上的沖突。這些沖突話語中充滿了雙方對人、事、物的態度和評價，涉及大量人際意義的表達。而婆媳沖突話語作為評價理論還未曾涉獵過的語篇，也將成為檢驗該理論闡釋力的新語料。

四、研究方法與目的

本文以小說《雙面膠》中的婆（亞平媽）媳（麗娟）沖突話語為語料， 依照評價系統態度框架，用Annotool軟件對小說中語料的態度資源進行標注，隨后用AntConc對態度資源子類型的使用頻率以及正面/負面態度的使用情況進行統計，以此探討婆媳沖突話語中的態度意義。

五、婆媳沖突話語態度資源分析

通過標記和統計，我們將語料中態度資源各子類型的使用情況呈現如表1：

由表1可知，相較于鑒賞資源，情感資源和評判資源被較多的利用，說明說話人關注情感領域和評價人類行為層面多于物質世界。這主要與婆媳沖突話語的本質和產生原因有關。婆媳言語沖突行為本身就是一種表達自己態度和情感的強烈而集中的方式，因而存在大量的情感資源。此外，于二元權力之爭也是婆媳發生沖突的一個重要原因，因此雙方為了強調和凸顯自己在家庭中的權威地位，也會對某些行為和現象做出自己認為真實可靠、有見地的評價，并試圖指導聽者，使聽者在價值觀和文化意識形態方面與自己達成一致，因而也會使用較多的評判資源。

（一）情感意義表達

在本研究中，情感資源在所有態度資源中占的比例最高，其在正負情感上的控制如下表所示：

通過表2可以看到，婆媳沖突話語中以負面情感為主導，正面情感只占少數。大量出現的負面情感資源直觀地反映了婆媳雙方在意見不合后產生的負面情緒。這些負面情感資源不僅是婆媳強烈宣泄情感的反映，還是雙方建立心理聯盟的策略，也是明確宣告自己在家庭中權威地位的必要手段。試看下面的例子：

（1）鵑從樓梯上沖下來，當著亞平媽的面一巴掌煽在亞平臉上。亞平媽立刻挺身而出擋在兒子面前說：“你憑什么[情感，-]打我兒子？有話不能好好說？”麗鵑蔑視地看著婆婆，說：“我跟我丈夫講話，我教訓我丈夫，關你屁事？[情感，-]”

例（1）中，婆婆通過質問“憑什么”，表達了自己對媳婦行為的強烈不滿，而媳婦則通過責罵對方“關你屁事”，凸顯了對婆婆的不滿和鄙夷之情，雙方都直露地表達了內心的憤恨。個體的主觀情感狀態被突出了，襯托出了矛盾的激烈化和情感的劇烈碰撞。

此外，情感資源的使用還能渲染情緒，使聽者更容易在情感上與說話人產生共鳴，繼而達到“動之以情”的效果。

（2）“（房貸的債讓人）渾身都不舒坦[情感，-]。……我要是你們，都睡不著 [情感，-] 了。

（3）家里遭遇了這么大的不幸，我這當媽的真是難過[情感，-]。首先呢，我要對你們家表示道歉[情感，-]……害親家母住院，我心里也不好受[情感，-]……”亞平媽坐在沙發上，沖麗鵑深深地躬下腰。

例（2）中，婆婆對房貸做出了評價，采用了明確的負面情感資源“不舒坦”，欲引起媳婦的情感共鳴，使其建立起貸款是不快樂的、不安全的情感聯想；試從情感上著手給對方施壓，以期達到教育媳婦節省的目的。而在例（3）中，亞平媽欲化解雙方家庭的矛盾，得到麗娟的諒解，因而用了表示愧疚、難過等的負面情感資源表達自己的歉意。同時營造出了一種誠心道歉的氛圍，試圖博得對方情感上的認同，進而使得媳婦原諒自己。

最后還需注意，婆媳發生沖突通常是為了強調自己的權威性：婆婆強調自己是家中男主人母親的身份，而兒媳則更多是維護家中女主人的身份，因而在沖突話語中會通過質疑、警告或是命令等方式來凸顯自己的權利，這些方式中也蘊含著大量負面情感資源。

（4）麗鵑懶洋洋地回答說：“住我的房子，就得聽我的話，不然都給我滾[情感，-]出去，我不愛[情感，-]伺候。

（5）麗鵑蔑視地看著婆婆，說：“我跟我丈夫講話，我教訓我丈夫，關你屁事？[情感，-]……你站中間干嗎？閃開！[情感，-]不然我連鋪蓋帶人把你們趕出去，叫你們滾蛋！[情感，-]……我告訴你，這是我的房子，我的家，我家出錢買的，你家出的錢我已經還你們了……你要叫我不爽快[情感，-]，我連這個男人都趕著一塊滾！[情感，-]”麗鵑說完揚手又給亞平一巴掌。

例（4）中，麗娟憑著是家里女主人的身份對婆婆宣稱權力，并用“滾”“不愛伺候”等詞，公然表達自己對婆婆的不屑，彰顯自己在家中的權利凌駕于婆婆之上。而例（5）中，她責罵對方“關你屁事”，意圖模糊婆婆與丈夫的母子關系，凸顯自己對丈夫的控制力，向對方示威“你是我丈夫的媽，但卻沒權利干預我教訓丈夫”，明確表達了自己的不滿，同時為了進一步鞏固自己的女主人身份，還警告對方不要讓自己“不爽快”，不然“滾蛋”。總之，麗娟試圖利用這些情感資源維護自己妻子和女主人的地位，取得婆媳權力之爭的勝利。

（二）評判意義表達

在語料中，說話人也使用了較多的評判資源，由表3可知，否定的評判意義表達為多數。而在評判類型上，社會許可方面的評價為多數，特別是關于行為“合適性”的評價，這說明婆媳沖突話語中多半是關于行為合適性的否定評價。這可從婆媳沖突產生的原因上得到答案：由于代溝的存在、觀念上的差異，或是生活背景的不同，婆媳雙方會對對方的行為做出否定評價，并試圖按照自己的生活方式來改變對方。試看下面一例：

（6）亞平媽不樂意了，吃飯的時候一個勁往麗鵑碗里塞東西，邊塞邊冷著臉說：“吃啊！別為了好生，為了苗條硬餓著，你抵得住，孩子抵不住。我以為所有的娘，心都向孩子的，只要孩子健康，胖點算什么，沒想到各人想法都不一樣。現在的人，我一點都看不懂。[評判，-] ”麗鵑生氣了，推開飯碗說：“我那是說給我媽聽的，安慰我媽的，誰知道有人耳朵這么長？[評判，-]……何苦當你兒子面就挑撥找茬[評判，-]？……”說完，踢開凳子走了。

上例中，婆婆針對麗娟不吃飯的行為，冷嘲熱諷地批評麗娟的行為不當，沒有為孩子著想。對此，麗娟也很生氣，利用反問語和負面評價強勢地表達與婆婆的對立，“誰知道有人耳朵這么長”指責婆婆偷聽的不光明行為，“挑撥找茬”批評婆婆無事生非，挑撥離間。

此外，由于評判資源能夠幫助構建說話人的態勢，定義說話人所在群體的文化和意識形態價值觀，因此評價資源的使用也能達到勸服和共享價值觀的目的。例如：

（7）“不是錢不錢的問題，不能浪費[評判，-]啊！你們都沒過過苦日子。你都不知道，六零年的時候，別說是菜幫子，就是好點的草根都找不到啊！錢雖然不多，可省一分是一分不是？[評判，+]”

（8）“哈哈，媽，都象你這樣，社會不要進步了，工廠全部倒閉了。怪不得你們廠早就關了。社會主義的后腿都是你們拖的[評判，-]。要樹立消費的觀念[評判，-]，能掙會花…現在的變化是日新月異，您要跟上時代[評判，-]啊！”

上例中，婆婆經歷過苦日子，深知生活的艱辛，信守傳統的節儉持家的生活態度，因此反對浪費，提倡節省，希望媳婦也能接受勤儉節約的消費觀；而媳婦接受的是現代消費觀，提倡挖掘個人的消費潛力，因而認為節約是“拖后腿”，是不合適的，并通過兩個“要”，希望婆婆也能接受適度消費的觀念。

（三）鑒賞意義的表達

鑒賞系統，又分為三個子系統。反應，衡量被評價者對讀者/聽者的感情影響力；構成，衡量結構構成是否常規或和諧、內容或事情是否容易理解或實施；價值，衡量被評價者是否重要、是否具有美學價值或社會意義。由表1可知，鑒賞意義在婆媳沖突中所占的比例并不大，其具體使用情況請如下表：

由上表可知，價值在婆媳沖突話語鑒賞系統中所占的比重相當大，這說明婆媳沖突話語中大部分的鑒賞意義都與被評價者的美學意義和社會意義有關。這些關于價值的評價，體現在美學層面上，反映出了雙方不同的審美取向；而在社會價值層面上，則體現了不同的價值觀念。這揭示了審美觀和價值觀念所體現出來的不同文化和群體差異，這也是婆媳發生話語沖突的一個重要原因。例如：

（9）“媽，你看這好看不[鑒賞：反應，+]？”麗娟問婆婆。

“這衣服他衣柜里有一件差不多[鑒賞：價值，-]的，那件是藍色的，好象就顏色不一樣[鑒賞：價值，-]。”

“太不一樣[鑒賞：價值，+]啦！那是去年的款式[鑒賞：價值，-，t]，有個小翻領，今年行無領的，還有，這件是白色的，仿李察基爾新電影里的那個造型，穿上去多帥[鑒賞：反應，+]！”

“不就差個領子嗎？[鑒賞：價值，-，t]衣服穿身上保暖就行，天天跟著趕時髦，永遠都趕不完的，要不怎么把你們兜里的錢給掏干呢？你看我身上這件毛衣，還是十年前買的，沒破沒壞，一點不落后[鑒賞：價值，+]。”

上例中，婆媳雙方針對麗娟新買的衣服產生了不同的意見，麗娟追求時尚，認為新款更好看，丈夫穿上也帥氣；而婆婆追求實用，認為新款舊款沒有差別，只要耐用就行，不值得掏大筆錢。雙方使用的鑒賞資源，不僅反映了各自不同的審美觀，還體現了新老不同群體的消費觀，也揭示了婆媳意見不一致的原因。

六、結語

《雙面膠》中的婆媳沖突話語多以情感和評判的方式表達出來，這說明說話人關注情感領域和評價人類行為層面多于物質世界。在情感系統方面，負面的情感資源使用較多，這是婆媳強烈表達情感的反映，是建立心理聯盟的策略，也是明示權威的必要手段。在評判系統方面，負面評價特別是社會許可方面的評判占多數，這與婆媳沖突的原因密切相關。由于婆媳雙方文化和意識形態的不同，當婆媳雙方共同生活時，就會對對方的行為做出否定評價，并試圖按照自己的生活方式來改變對方，因而使用了較多評判來達到評價和勸服的目的。而在鑒賞系統方面，價值資源所占的比重相當大，美學和價值觀層面的不同文化和意識形態差異也是婆媳發生話語沖突的一個重要原因。本文深化了對婆媳沖突話語的了解，驗證了評價理論在該領域的闡釋力，拓展了其運用范圍。但評價理論并不完全適用于漢語語篇，特別是“評判”系統中的評價標準。評價理論在漢語語境下的系統化和標準化問題，仍需進一步的研究和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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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亞可 高月琴 北京林業大學外語學院 1000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