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兄弟：行走在“故鄉”與“他鄉”

璐妮 張雪

有人說，“在美國不知道ZHOU.B，就像在香港不知道謝賢?！鼻傻氖牵琙HOU.B中的哥哥像極了這位香港“不老帥哥”。

王者再次歸來

雨淅淅瀝瀝地下著，連著幾天，北京的雨水趕集似的一股腦全來了。趕到北京1+1藝術中心已近下午兩點，而這里正在舉辦開館后的第一次重要展覽，ZHOU.B的“中國系列畫展”。推門進去，就見到了這次畫展負責人——北京周氏天成文化傳播有限公司創始人周憲，她微微一笑，向側方努努嘴——ZHOU.B正在接受媒體采訪和拍攝。

ZHOU.B，ZHOU BROTHERS的簡稱，即周氏兄弟。哥哥叫周氏山作，弟弟叫周氏大荒。他們膚色黧黑，目光如炬，頭頂微禿，髯發飄逸，身材不高，但矯健，波希米亞的襯衣，黑白配的禮帽，長長的尖頭皮鞋……兄弟倆的藝術氣質盡顯無疑。

2007年，兄弟倆曾在中國美術館舉辦了大型“35周年藝術回顧展”，被稱為“王者歸來”，轟動一時。作為當今世界上最重要的現代藝術家，時隔六年，他們用符號化的造型，把人與自然、生靈與宇宙、萬物與生命這些命題作出抽象化演繹，同時又不失輕松明快的色澤，傳遞出世界級藝術家從“他鄉”到“故鄉”鮮明而耀眼的跨文化的對話聲音。整個展會共有80副作品，包括繪畫和雕塑。

另外，“從他鄉到故鄉——周氏兄弟精品畫展”在廣西南寧邕江灣美術館同期舉行，接下來將在全國各地巡回展出。近兩年，行走在西方已逾三十年的周氏兄弟頻頻被邀請回國參與城市形象的改造和部分城市主題雕塑的創建。目前由二人擔綱的廣西“周氏兄弟國際藝術谷”和大型城市中心雕塑正在籌建中。周氏大荒透露：“藝術谷選址在南寧龍象谷，占地3000畝，將建設一個集展覽、交流、創作于一體的世界級地標性國際藝術谷。藝術谷建成后，將會把最時尚的國際文化元素引入南寧?！边@是國內首家。谷內計劃移植世界十大創意藝術區，建成亞洲最具規模和影響力的創意產業園區。

兄弟倆設計的大型城市雕塑方案也于近期出爐，選址定于南寧大橋旁。整座雕塑高38米，造型呈展開雙臂的“人”字形狀，主題定為“悟”。何以如此創意？周氏山作說：“‘悟，意在表現人的力量，表現八桂兒女的自信心?！?/p>

曾經從“故鄉”出發到“他鄉”尋夢，如今他們又從已然征服的“他鄉”逆向出發回到生養熟悉的土地“故鄉”，似乎一個生命的輪回。在他們眼里，這是“正在煥發出人生中又一個沖浪的高峰以及一切未知的可能性”。

從“故鄉”到“他鄉”

合作無間地走過40年創作生涯的周氏兄弟，如今已躋身全球在世頂尖藝術家排行榜前列。讓人好奇的是，這兩個中國內陸的苦孩子，是如何一步步走向世界的。

山作原名少立，大荒原名少寧，壯族人，出生在廣西省南寧市武鳴縣一個書香門第。外祖母是全家的主心骨，從小就教他們臨摹《芥子園畫譜》。他們的父親擅長詩文，貪杯，重友情。大荒剛出生不久，他因酒后“外行不該領導內行”的言論被冰冷的鐐銬帶走，從此與家人斷絕音訊。孩子們不得不隨了外祖母的姓。

藝術成為他們惟一的選擇，“我想上天要造就我們，第一是不給我們太多想法———這條路也不行，那條路也不行，你只能搞藝術?，F實中很多想法是很難實現的，只有在藝術中才能實現，沒人能阻止你的幻想?！?/p>

周氏兄弟第一次合作作畫是在1973年。當時，全家都被下放，山作到三百里外的山村插隊落戶，“那年回家，花園里的荒草比人還高，樓上都是塵土，畫具上結滿了蛛網塵土?！本脛e重逢的兄弟倆“都不說話，眼里含著淚水，默默地拿出一個畫框在里面畫”，共同創作了第一幅油畫《波浪》。畫面中，桅桿被壓彎的扁舟駛過驚濤駭浪，兩個青年正奮力搖槳，遠方的地平線上曙光初露。那是兩個苦孩子對外部世界的夢想。也正是這幅作品奠定了兄弟倆聯手創作的基本形式，從此，他們再也沒有分開過。

隨后，山作和大荒先后被借調到廣西彩調劇團和省歌舞團擔當美工。1978年山作終于考進上海戲劇學院舞美系，不久大荒也來到上海戲劇學院當旁聽生。兄弟倆近乎瘋狂地學習繪畫，他們合睡一張床，一個白天睡，一個晚上睡。

上海學習結束后，兄弟倆踏上絲綢之路，敦煌壁畫和龍門石雕讓他們震驚。畫風開始轉變，漸漸偏離早期的寫實主義。1980年，家鄉附近綿延四百余里、橫跨四個縣的花山壁畫一下子抓住了兄弟倆的眼睛。他們沿河漂流、攀登峭壁、風餐露宿，畫了幾十本速寫。“在任何領域，神秘總是一種說不清楚的最大的征服力，它會征服人類，但是這個原始東西一定要有現代版本?！?1982年，一路坎坷的周氏兄弟終于遇到貴人，中央工藝美術學院院長張仃十分欣賞他們的作品。1985年2月，兩個籍籍無名的青年在中國美術館舉辦“花山壁畫藝術展覽”，共展出180幅作品，并得到劉海粟、吳作人、李苦禪、李可染、張汀等老畫家的高度肯定，當時，劉海粟寫下“環瑋博達，開創一代新風”送給周氏兄弟。

畫展結束后一個月，周氏兄弟收到一封大洋彼岸美國芝加哥一個畫廊的來信，誠邀二人到芝加哥參加藝術展覽。于是，二人便趟出國門，開始了“芝加哥之夢”的旅途，同時也成為“中國美術史上的失蹤者”。

圓夢芝加哥

1986年，在國內聲名鵲起的周氏兄弟應邀前往芝加哥。這是他們在國外的第一次展覽，但事與愿違，一幅畫都沒賣出去。一個月后，兄弟倆待不住了，他們決定自己找地方進行創作，“我們家的人是不太那么容易服輸的，怎么可能剛過了兩招就認輸呢？”兄弟倆身上只有30美元。為籌措租房，他們將10幅畫低價賣給畫廊，換得1500美元。

買不起畫布，他們就去舊貨店買來床單當畫布。房間不夠大，他們就分開畫，畫完了再接到一起?！澳莻€年代是沒有錢的，但是那個氣質是在的，那種高貴氣質。其實你從來沒有高貴過，了只是精神上是這樣。”

一天晚上，兄弟倆接到畫廊打來的電話：那幅名為《岷江之夢》的畫賣掉了?！斑@是一個信息，就像進球的那種感覺。”兄弟倆的創作激情持續高漲，每天晚上燈火通明。在接下來短短的一年時間里，周氏兄弟連續辦了五次畫展，最后一次畫展上的17幅畫賣出去15幅。山作實在地說：“那種一夜醒來名揚天下的感覺，只有那些吃盡苦頭的人，才深有體會。”

芝加哥只是夢開始的地方，在美國站穩腳跟后，他們的眼光放得更遠。上世紀80年代，紐約的SOHO街區是當時非常興旺的藝術中心。1989年，周氏兄弟把一批作品帶到了這里，他們的作品很快引起歐洲藝術界的關注，甚至最為嚴謹的德國也對周氏兄弟現象發出了驚呼——“德國法蘭克福一家報紙頭版的報道題目為‘chinese is coming?！?山作回憶到，“那時候的勢頭有點一發不可收的感覺?！?/p>

很多時候，兄弟倆打算搬到紐約或者柏林。但芝加哥早期奮斗的記憶使得他們一直留在了那里。“有時候是命運的一個安排，就像風吹著種子，吹到哪里，就在哪里發芽。”

2000年的達沃斯世界經濟論壇上，全球250名政治領袖、1000多名經濟巨頭、600多位傳媒界人士聚集一堂。開幕式上，周氏兄弟應邀當場作畫?！爱敃r作畫現場非常安靜，世界上最牽動歷史的重要人物都在那里。那幅畫是我們那么多年人生經驗的表達，那個時刻是美好的?！焙髞?，曾有人天價求購這幅《新的開端》，均被周氏兄弟婉言謝絕。

應邀出席這樣的場合并非偶然。2010年12月初，周氏兄弟藝術中心接到一個從美國白宮打來的特殊電話，“胡錦濤主席將要對美國進行訪問，奧巴馬總統希望周氏兄弟能夠專門為此創作一幅作品，作為國禮送給到訪的胡錦濤主席，”彼時，離胡錦濤到訪的時間不足一月，周氏兄弟對著畫布冥思苦想。經過不到一個月的創作，一幅名為《八位美國總統與中國長城》的油畫完成裝框，這是一幅長86英寸、寬68英寸的巨幅油畫，畫中出現了美國從尼克松以來的8位總統，中國長城貫穿其間。

除與奧巴馬的私交外，白宮更加看重的是周氏兄弟在藝術領域的卓著成就。他們自1986年赴美以來，以聯手創作現代抽象油畫著稱，畫作為世界收藏家、社會名流、基金會、歐美博物館收藏；早在1987年，就獲得了第69屆美國現代藝術大獎；1996年獲得德國現代藝術最高獎——海倫基金獎；2006年，成為獲得象征美國最高國家榮譽“林肯金質獎章”的華人；同年，周氏兄弟躋身全球在世的10位最昂貴的藝術家之列……

“感覺就是自由神”

每次來芝加哥做客的中國友人，都會對他們變戲法一樣的發展速度吃驚：買房子置地，蓋私人花園，辦基金會，建文化中心，資助青年藝術家……

2005年，他們在密歇根湖邊買下160公頃的土地，這里林木森森，河流環繞，遠離塵囂，沒有手機信號，有的只是風聲、雨聲和樹葉飄落聲。秋天，草地上落滿了松針；冬天的早晨推開房門，雪地上只有馬鹿留下的腳印……這里已經豎起二十幾座雕塑，這些作品全部是鑄鐵造就，堅硬粗笨的鋼鐵在周氏兄弟的手下，如同中國剪紙一般輕盈、通透。

他們希望雕塑公園能夠成為體現其雕塑幻想的地方，就像畢加索的雕塑公園一樣成為世界著名景點：“我們的藝術夢想還沒有體現出來，藝術上好玩的事情才剛剛開始?！痹娙吮睄u曾評價說，“在無夢的時代，這是一種做夢的能力。沒有想象力就是金錢的奴隸?！?/p>

令周氏兄弟引以為自豪的是，他們“找到了屬于自己的最自然的藝術語言，并且由深刻的感觸而激發的作品，打動了世界上喜歡藝術的人們，在他們那里得到了殷殷的共鳴。”周氏兄弟“非常聰明地在畫作中加上東方的哲學思想。把注重直覺、情緒表達的抽象表現主義加上內涵和思想層次，使畫作更為耐看……”著名藝術評論家李錦萍在上世紀 90 年代這樣說到。這樣來看，反而比較容易理解他們的作品：那畫面中大量的留白和筆觸技法，讓人想到八大山人；而原始符號的自由運用，讓人想到中國書法和古老的象形文字。

然而，雖有相同的生長背景、天性中的粗獷和淳樸，以及相似的思想情感，但畢竟每個人都是獨特的個體，二人合作緣何竟然達到天然合一的美妙意境？“并不只是和諧才是美，沖突體現出的是一種張力，也是一種美?！鄙阶髀龡l條地說，“藝術家就是要達到一種創作自由的境界，將心中的感覺自然而然釋放于畫布之上，而不會去刻意迎合什么，這就是一個深刻的藝術哲學：感覺就是自由神！”在過去的十幾年中，他們還把這樣的藝術哲學帶給了德國、英國、奧地利大師班的學生們。

這兩位“自由神”的穿著打扮特立獨行，嗜雪茄如命，抽到酣處，經常你一口我一口地輪流吞云吐霧。弟弟周氏大荒曾一語道破：“藝術家是一種生活方式?！彼麄兂鋈肷狭魃鐣⒔煌缑?，置辦產業投資藝術，經常在府邸開辦酒會和party，邁克爾·喬丹、皮蓬等明星都是他們的座上賓。

在任何時候，他們身上都盈滿著自信，這正是他們力量的源泉?！八囆g的東西是不知不覺的，要創造新的高峰，就不應該顧忌別人怎么評論你。”幾十年來，周氏兄弟保持著良好的品質，不管外界作何評價與感想，他們一概不回應、不發動、不出聲，始終堅持著自己的藝術風格，堅守著自己的創作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