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賽克 歐洲肌理

小Owl

都說去歐洲旅游看建筑，看什么？有人研究柱梁，有人醉心尖頂，雕刻、壁畫更是風格繁復美不勝收，還有一樣裝飾你一定不會錯過；它是基督教堂雋永的花窗、拜占庭風格華麗的鑲嵌畫。它比浮雕更加內斂，比彩繪更富質感和理趣。這就是馬賽克。

古羅馬豪宅的地板磚

彩色的貝殼、石頭和象牙——由這些碎片拼湊而成的裝飾，歷史可追溯到公元前2500-2000年的美索不達米亞平原，而直至薩珊王朝時期，真正的“馬賽克”圖案初具雛形。之后，古希臘人鐘情于這種裝飾藝術，貴族們雇用專門的工匠將它用于宮殿、宅第、陵寢，以彰顯權利和地位。到了古羅馬時期，馬賽克已發展得更為普遍，出現在公共建筑和民宅中。

由于年代久遠且容易受到地質災害及人為損毀，古羅馬及更早時期留存至今的馬賽克遺跡為數不多。現存最大最完整的馬賽克裝飾精品留存于意大利西西里島中部的Piazza Armerina（皮亞扎阿爾梅里納）的Villa Romana del Casale（卡薩爾的羅馬別墅）。這座豪宅的主人曾經是周邊大片莊園的領主，也有推測說，此人正是Emperor Maximian（羅馬皇帝馬克西米安）。12世紀時，嚴重的泥石流爆發，將別墅整個掩埋于地下，幸存者逃往附近的城鎮，這里過往變遷也逐漸被人遺忘。直到19世紀，一些馬賽克和磚石殘骸的發現引起了考古學家的重視，經過多年發掘，終于得以重見天日。整個考古區域占地8.92公頃，已發掘的主體建筑為單層，超過50個房間，約3500平米。中心為長方形的柱廊，其他房間環繞四周，每個房間都有截然不同的生動設計，人物花鳥等形象配以循環的星輝圖案——航海、狩獵、捕魚等日常生活以及神話場景都是常見的題材。之中最為壯觀的作品是位于柱廊和巴西利卡之間，長達60米的一幅“狩獵圖”，描繪古代狩獵場景，帶有顯著的北非特色。圖中除了獅子、豹子、野豬，甚至出現了鴕鳥、駱駝、大象、河馬等奇珍異獸，有些已關在籠子里，有些則剛剛被捕獲，似乎正要裝船運往羅馬的斗獸場……人物有數十個，他們各司其職，神情姿態惟妙惟肖。

遺址中最大“噱頭”當數一個名為“比基尼少女”的小房間。馬賽克描繪出10個身著“比基尼”（其實是古代內衣）少女的運動場景，她們接力跑，擲鐵餅，打“排球”甚至做“啞鈴操”，其中兩人似乎正在被授予象征優勝的桂冠和棕櫚枝。此外，還有色彩相當艷麗“四季神”——“春”、“秋”刻畫為女人，而“冬”、“夏”則是裸露肩膀的男人，赫拉克勒斯、宙斯、阿波羅等神祗地也在見諸畫中，象征對豐收和勝利的期盼。在“馬戲團”房間之一，小孩駕駛由火烈鳥、白鵝和斑鳩拉的“戰車”則是超凡想象力的體現。

金燦燦的拜占庭穹窿

馬賽克用于基督教建筑始于公元四世紀晚期，羅馬、梵蒂岡、伯利恒和希臘塞薩洛尼基等地僅存少許遺跡。在那之后，曾經西羅馬帝國的首都，現小城拉韋納，稱得上古羅馬晚期馬賽克藝術的中心，但丁在《神曲》中把那些精美絕倫的作品描述為色彩的交響曲。

圣維塔萊教堂體現了很高的藝術造詣，馬賽克描繪的《舊約全書》的故事場景及Justinianus Ⅰ（查士丁尼一世）和狄奧多拉皇后的畫面，其色彩豐富和明艷的程度，超乎人們想象。人物造型和傳統的希臘和羅馬造型藝術有很大不同——人體比例稍稍拉長，衣襟綽綽，飽滿的色彩在光線的映襯下顯得優雅動人。而財富的聚集使得更多的統治者青睞于黃金在裝飾中的運用，玻璃與金箔搭配使得馬賽克裝飾華麗異常。威尼斯的圣馬可大教堂和佛羅倫薩的洗禮池內部都可以看到典型的金質馬賽克裝飾，若說到最為金碧輝煌的“房間”，不得不提到位于西西里首府巴勒莫的Cappella Palatina（帕拉提那禮拜堂）。11世紀，諾曼人在古迦太基人和古羅馬廢墟上建造了這座宮殿，后被歷代西西里統治者辟為官邸。禮拜堂位于王宮二層，公元1132年在原有的建筑上增加了很多大理石裝飾并在各處覆以精細的馬賽克。兩翼處的馬賽克描繪出《使徒行傳》的故事，畫面線條最為精細，主體圖案周圍飾以植物紋案邊框。建筑其余部分——墻壁、拱門和穹頂都是鎏金的馬賽克拼貼，有些描繪了世俗人物和一些東方動植物，并附以拉丁銘文，這在拜占庭時期堪稱獨樹一幟。

同樣的裝飾風格亦可在巴勒莫大教堂及西西里最北端的切法盧大教堂中見到，教堂內飾相對簡樸，唯獨半圓形后殿中心的耶穌像半身像，由鑲金馬賽克描繪，因此十分醒目。而在巴勒莫的衛星鎮蒙雷阿萊，這里的大教堂作為世界上現存最大的諾曼式建筑，其內部的馬賽克規模也首屆一指，約合7500平方米的裝飾圖案由上億塊玻璃和珍寶鑲嵌而成。

童話世界的超級長椅

中世紀的伊比利亞半島（今西班牙和葡萄牙），深色皮膚的摩爾人擁有另一種超凡的手工技藝，他們使用不那么昂貴材質：磚、木、石膏、少量金屬，進行精心雕琢，并燒制出光滑而圖案精美的瓷片，用于裝飾堡壘和宮殿，不同材質和工藝的交替運用，精巧的幾何圖形以及濃濃的伊斯蘭風情構成了穆迪札爾風格。如今，在以塞維利亞為首的安達盧西亞地區，還有不少很多這一風格的建筑杰作。

到了現代，工業革命之后新藝術運動的興起，為沉浸在滄桑感與貴族風的歐洲城市建筑中，注入了一股流動的活力。安東尼·高迪——那個時代留下的最被人熟知的名字，一個造夢的瘋子，巴塞羅納的驕傲。正是他將被人們遺忘的馬賽克，又翻了出來。舉世聞名的遺作圣家堂，是一座五彩圣光照進鋼筋水泥的魔幻森林，“不和諧街區”的巴特羅之家（Casa Batllo）擁有漸入海底般的藍色天井，而厄爾卡梅爾（EI Carmel）山上的古埃爾公園（Parc Guell）則是喧囂城市之外，屬于大師高迪自己的一個童話世界。

沿著Baixada de Ia Glòria上山，坡陡，路途不近，還好每隔一段就有電梯，兩邊停著的汽車傷痕累累倒也不稀奇。不遠處童話般的煙囪和房頂漸漸顯現——極易辨別的高迪風格，色彩明快，十字尖頂如同國際象棋。走近，踏上依山勢而建的寬闊平臺：可以眺望包括圣家堂在內的市區全景，最近處則是兩棟如同姜餅屋一般的兩棟房子，左邊一棟較大，右邊一棟小巧，奶油股的屋頂上正是剛才瞧見的高聳煙囪。環顧四周的彩色“花邊”，游人三三兩兩或坐或靠，原來是一條綿延曲折長椅，柔柔的弧度，巧妙貼合脊背，可謂匠心獨具。這條堪稱“世界最長”的座椅表面完全由碎瓷拼貼，不同顏色、形狀，散漫拼合成詭異的圖案或是色帶，似乎蘊藏深意卻又分辨不清。不知是從異族前輩處借鑒的改良，還是完全隨性的“廢物利用”，無數獨一無二的碎片卻構建出這樣一個“近乎真實”的夢境。伏在邊緣上看著夜色降臨，人群紛紛散去——那種情境，就是浪漫吧。

平臺兩側拾級而下，下方是86根陶立克式圓柱支撐，形成一個“殿堂”（名為“百柱廳”），“殿堂”的天花板有水的波紋，幾團碎瓷馬賽克妝點。樓梯會合處正下方則是一只四肢伏地的大蜥蜴，它不僅是整座公園的“吉祥物”，更是平臺的排水裝置（雨水匯聚后會從蜥蜴口中汩汩流出），當然，它的全身“皮膚”也是五彩斑斕的碎瓷馬賽克。資料顯示這座古埃爾公園原本是處投資失敗的“商品房小區”，當時因為“地段”不討巴塞羅那人喜歡，建筑師高迪干脆自己出錢買下“樣本間”搬了進去。與城市暄囂保持適當的距離，偏居一隅確實是這位大師的低調做派。高迪的設計中看不到“直角”，“只有瘋子才會試圖去描繪世上不存在的東西！”他說。運用一切自然元素，建造出無論造型還是功用都無與倫比的建筑。陶瓷馬賽克只是他擅用的介質，不標榜奢華，也不苛求偉大——源于泥土，燒出色彩，以馬賽克的形式隨意“潑墨”在人們駐足的地方，譜下溫柔的童話，這是天才的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