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源



作為首屆北京ONE·國際表演藝術周的核心部分之一,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和北京ONE·國際表演藝術周聯合舉辦了一場關于《詩·曲·舞》的論壇和演出。正如本次藝術周的關鍵詞是“跨界”,《詩·曲·舞》將如題的三者互相結合,并在其碰撞之中,塑造了一個短暫的詩意空間。
“詩”的部分來自于菲利普·登斯蘭(Philippe Tancelin),一位法國著名的詩人、哲學家及教育家,他是巴黎八大戲劇系主任、CICEP(詩歌空間創作校際國際中心)負責人,曾有大量作品獲得國際大獎。“曲”的部分來自中國古琴音樂家巫娜,她是中國古琴演奏專業的第一位碩士,同時也是一位非常活躍的跨界演奏者。她按照自己的理解演奏古曲,探索著古琴即興在當代生活中的意義,往來演出于亞洲、歐洲、美國等各個國家。“舞”的部分來自于現代舞蹈家侯瑩,她是國際知名現代舞編舞,三度登過美國《紐約時報》,被其評為最卓越舞者,也是現今國際上為數不多的最出色的舞者之一。
在演出開始前的小型沙龍中,菲利普先生提出了一個“詩意空間”的存在,在抑揚頓挫的文字之間,在淙淙流淌的音符之間,在舉手投足的舞步之間……各門類藝術的作品中均可以看到特有的“空間”的存在,而正是這樣空間的縫隙,為不同藝術領域的融合提供了可能性。事實上,在西方的文藝理論中,詩歌和音樂都是隸屬于時間的藝術。音樂借助聲音構成,詩歌也要借助聲音來吟誦或歌唱,聲音的延續即是時間的流動,而這流逝的瞬間,或許便可被認作為這種“詩意的空間”。就像法語中有一個詞語“heure bleue”,翻譯過來叫做“藍色時刻”,描述的是夜與日交接的一剎那、夜間的昆蟲停止了聲響,晨光的鳥兒還未來得及歌唱,天幕呈現奇異的深藍,這轉瞬即逝的一刻,萬籟俱寂。自然的韻律中最玄妙的縫隙,標注了時光的流轉里最詩意的停頓。在每一個流逝的“詩意的空間”里,留下一個完整的沉醉的世界。
之后的實驗表演分為三段,均為藝術家的即興發揮。菲利普先生的詩朗誦貫穿始終,第一部分伴隨巫娜女士的演奏,第二部分上演侯瑩女士的舞蹈,第三部分則是“詩”、“曲”、“舞”三者的融合。菲利普先生一直非常注重詩歌的口語性,即“誦讀”本身對詩歌的作用。中文里我們常說“調”,音樂有音調,語言有語調,而對“調”的把控,在某些情況下甚至比其傳遞的內容本身更為重要,文字鋪陳理性的思考,“調”從感官上直接與人們產生共鳴,語言的味道,從平仄轉合、抑揚頓挫中流出,讓念誦的詩人、跟聆聽的觀眾,卷入相同的韻律中徜徉。
菲利普先生的朗誦一直都用法語進行,法語聽起來其實比中文要緊湊干脆的多,發音時器官繃緊,每一個音節都清晰響亮鮮有余地,加以誦讀者充沛的感情,在某種程度上似乎稍稍沖突了古琴的松沉曠遠。巫娜女士在沙龍上也對“詩意的空間”這一概念進行了回應,表示在自己多年的音樂創作中,也深深地感知到每一個音符之間存在的不同空間。古琴的聲音余韻悠長、清淡和雅,這一“空間”的感應在其音符之間或許更為明顯,天光水影,人情萬象,在音符間一瞬的虛無里,道盡寂靜中百轉千回的詩情畫意。而舞蹈家侯瑩的加入,就好像將詩意賦予了真實的形體,肢體的情緒直接呈現,仿佛將斷裂在空間里的碎片一一拾起,優美荒誕。
“詩”、“曲”、“舞”的組合,本可看作一種回歸,中國古代將不和樂的稱為詩,和樂的稱為歌,二者則統稱為詩歌。《詩經》中的每一篇其實都可以和樂而唱。且《禮記.樂記》中有記載:“詩,言其志也;歌,詠其聲也;舞,動其容也;三者本于心,然后樂器從之。”早期中國的歌、樂、舞本為一體,在漫長歷史的發展中,才逐漸分離并完滿了自己的形式。而這三位當代藝術家如今的“跨界”,以即興為形式,跨越語言意義上的理解,不再服務一個整體清晰的劇情,卻似乎更加注重各藝術門類之間相互碰撞所帶來的不可預見的可能性,讓每一份“詩意的空間”隨機咬合,離散分布,這或許就是當代表演藝術的一種融合與突破的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