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X送X”結構語義淺析

劉青

前言

筆者看到一個情人節的冷笑話，其中“買花送女朋友”一句引起了筆者的注意。現將笑話摘錄如下：

去樓下買完東西，老板問我：“先生買花么？”“買花干什么啊？”

“快情人節了，買花送女朋友啊！”

“哦，買多少花能送個女朋友啊？”

然后老板默默地把花收回去了……

笑話中的男顧客和花店老板對“買花送女朋友”有不同的理解。花店老板想賣出鮮花，所以勸說男顧客買花，表達的含義是：買花用來送給女朋友；男顧客沒有女朋友，正好情人節臨近，所以將老板“買花送女朋友”理解成“如果買花就送一個女朋友”。

一.多義性

這種“買X送X”結構那為什么會造成不同的理解呢？

首先，漢語的多義性造成了理解的分歧。關于語言的多義性Heine通過三個標準來定義：（1）有兩個以上的不同的卻相關的意義。（2）這些意義只通過一個語言學的形式相關聯。（3）這種語言學的形式在使用時屬于同一種形態句法學范疇。在認知語言學中的多義性顯然與傳統意義上的多義性有所不同。正如之前提到的，如果出現某個詞匯有兩個以上的不同的卻相關的意義，那么這就是一個有關多義性問題的強烈的信號。

在語義層面，“送”有四個基本義項：

①（動）本義：傳送。

例句：把黨的聲音傳送千家萬戶。（《天津日報》2012年12月26日）

②（動）把東西運去或拿去給人。

例句：1月9日，東湖區八一橋街道綜治委、勞保所和司法所三家單位聯合在八一橋休閑廣場開展以“送崗位 送政策 送祝福”的三送服務活動。（《武漢晨報》2013年1月10日）

③（動）贈送。例句：新年送健康，五百名環衛工人免費體檢。

④（動）陪著離去的人走一段路表示禮貌或者尊敬。

例句：郭富城奔喪送準岳父，扮孝婿給熊黛林名分。（《揚子晚報》2013年1月10日）

很明顯，笑話中所指是“送”的第三個義項，“送”可聯結贈送者、所贈送之物和接受贈送的人。“買花送女朋友”中“女朋友”既可以理解成接受贈送的人也可以是所贈送之人（物）。在語義上，兩種理解都是講得通的。所以才會出現笑話中男顧客啼笑皆非的理解，一般人都會理解花店老板的意思是“買花用來送給女朋友”。但是男顧客卻理解錯誤，這跟當時的背景環境有一定關系。

二.傾向性

年輕人理解錯誤除了漢語多義性的原因之外，另外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心理認知的差異。由于漢語的同義現象多，人們在語言的理解上具有很大的心理認知傾向性，聽話者或者說話者主客觀認識和思維方式的不同使各人在理解語義時會下意識地選擇更符合自己心理認知以及心理期待的理解。如笑話中的例子，花店老板要賣出鮮花，男顧客希望有一個女朋友，心理傾向不同所以選擇的理解也不同。

漢語中“買X送X”結構的傾向性考察必須以多樣性為基礎。從語言學研究原則看，語言學研究遵循三大科學原則：一是窮盡性，二是邏輯上的一致性，三是經濟性。窮盡所有語言、窮盡一種語言的所有現象、窮盡一種規律的所有現象是語言學研究者追求的目標。窮盡性研究意味著多樣性的結果，更為重要的是，語法的靜態多樣性必須被窮盡地描述出來，然后才能進行傾向性研究。把一種語法現象的各種情形都描寫清楚，是進行傾向性考察的基礎。其次，傾向性考察的核心是句法語義結構的優先序列研究。句法語義結構的優先序列研究，是指通過統計按照使用頻率的高低對句法語義結構進行從多到少、從高到低的優先排位，同時探討優先序列的制約條件，從形式、語義、語用、認知等不同角度做出分析和解釋。

“買X送X”語義理解有以下兩種：一是購買某種商品就送一種商品給顧客，如買一送一，在北京大學CCL語料庫中，“買一送一”有22條語料；另一種是購買某種東西贈送給某人，如買一支筆送小明，買花送女朋友。

語法的動態傾向性從時間角度可以分為共時傾向和歷時傾向兩個方面。共時傾向主要考察現代漢語語法單位或語法現象的傾向性表現，歷時傾向主要考察漢語某個語法范疇或某種語法現象在不同歷史時期的傾向性表現。

“買X送X”筆者主要從共時傾向角度出發來考察，利用統計方法考察“買X送X”哪一個義項使用頻率更高。在統計過程中，離不開形式、語義和語用價值相互驗證的分析，也可能需要認知等其他角度的分析或解釋。筆者采取了先統計找出句法語義結構的優先序列，然后對優先序列的構成進行解釋的方法。通過分析97條“買X送X”語料（其中有效語料60條），筆者得出基本的語義傾向結論，統計結果如下：

通過觀察統計結果我們發現，“買X送X”結構更傾向于表達“購買某種商品就送一種商品給購買者”的含義，正是笑話中男顧客理解的義項。男顧客理解錯誤在某種程度上是因為“買X送X”結構在日常使用中的所體現出的語義傾向性對男顧客理解的影響。當然統計分析一般需要較大的語料規模，并且需要已經建立的各種各樣的語料庫能為統計分析提供樣本，但不一定適用于所有問題的研究，筆者僅僅分析了北京大學CCL語料庫內97條相關語料，此處尚待完善。

“買X送X”具有多義性，不僅僅是“送”的多義性，在結構上它也可以是多種結構的省略。其一，“買X送X”是“買X就送X”結構的省略，省略副詞“就”。同時，人們在表達購買某種東西贈送給某人時，更多使用“買X送給X”，增加介詞“給”。通過上表的統計結果我們也可觀察到該趨勢。

三.主觀性

Lyons（1982）認為人具有主體意識，這種主體意識在語言中是有體現的。換句話說，人從本質上講是主觀的，因為我們都擁有“自我”。“自我”包括認知、感知、情感、態度和意圖等。語言的主觀性就是人們言語時表現出來的“自我”。上述定義中語言的主觀性主要是說話者表現出來的，但是作為聽話者在選擇理解語言是也表現出很強的傾向性。

聽話者的“視角”就是聽話人對客觀情狀的觀察角度，是聽話者在接收說話者信息之前、之中和之后的心理感覺。這種“視角”主觀性經常以隱晦的方式在語句中體現著出來。

接著是聽話人的“情感”（affect）。“情感”一詞應作寬泛的理解，包括感情、情緒、意向、態度等。不少語言學家（如Halliday 1975，Lyons1977）都提到語言的功能可分為三種，前兩種是指稱功能和表述功能，第三種就是表情功能。感情表達也可以看作一種“社會指稱”（social referencing），即人們從周圍交往的人和社會環境中獲取感情信息來幫助理解不確定的信息，并作出相應的反應。如笑話中的年輕男子，在聽到花店老板向他推銷鮮花時，他帶有強烈的想找一個女朋友的“情感”，所以在理解老板的“買花送女朋友”時，在語境中獲取感情信息來幫助理解不確定的信息，在接收花店老板信息時會優先選擇更符合自己處境和心理期待的理解。

第三方面是聽話人的認識，人們在做出某種行為的時候，最本能的出發點是保護自我。聽話者在接收到說話者的話語信息時，更傾向于往自己有利的方面去理解。那么在對“買X送X”的結構進行理解的過程當中，聽話者更傾向于向自己受益的方向理解，使自己在話語中獲得主動權或者獲取某種有價值的情感和信息。

四.特殊的語用價值

語言是一種符號系統，運用語言符號進行具體地言語交際活動就是語用，具體表現為在一定的語境條件下，說話人運用言語恰當的表達，聽話人準確地理解并積極地回應這樣一個動態過程。那么對于“買X送X”結構的理解語境在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買一送一”、“買五送十”、“買玫瑰送巧克力”等結構在商品交易過程中（尤其是促銷中）很容易見到。該類結構符合語言經濟性原則，語言形式短小精悍，表意簡單明了。在廣告語中應用廣泛可收到良好的宣傳效果。同時，該類結構朗朗上口，可吸引顧客的眼光。如某房產廣告“買房子送老婆”，一下子就可以吸引人們的眼球，在語義內容上給人很大的想象空間。而類似于“買花送女朋友”這樣的表達，其所帶賓語的特殊性和特殊的語境使得該結構發生歧義，在幽默笑話當中也具有詼諧幽默調侃的意味。

五.結語

本文通過分析“買X送X”結構語義的多義性、傾向性、主觀性來探討該類結構的語義問題。該類結構的減省也使其的多義性得以成立。在漢語中還有很多相似的例子，由于多重語義和語義傾向性使同一結構有不同的理解。如：大學里有兩種人沒有戀人，一種是誰都看不上，另外一種是誰都看不上。在具體語境和語義傾向性的作用下，人們會很自然的將第一個“誰都看不上”轉化成“某人誰都看不上”，第二個理解成“誰都看不上某人”。由于漢語語義的多義性、傾向性、主觀性和語境等的作用，漢語中這類特殊句式和結構是成立的。同時，該類結構因為其特殊的形式或者結構，可以在交際過程中有獨特地語用價值。

（作者單位：華中師范大學語言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