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難讓無力的人們站到了一起。當面對地震這個人類共同的敵人時,人們除了彼此守望相助和凝聚一心外,別無選擇。
一個網友的話代表著中國人在災難前的成熟:“現在我們最需要的不是淚水、慘烈和哀傷,而是感動、堅強和力量。”
4月20日,8時02分,四川省雅安市蘆山縣(北緯30.3度,東經103.0度)發生7.0級地震,震源深度13千米。人們在這個原本安逸的周末上午漸漸明白,這并不是5年來那些最終并未造成重大損失的小級別地震,而仿佛是“5·12”重現。“怎么又是四川?”——同情和悲傷一瞬間就淹沒了其它任何話題。
從四川汶川到青海玉樹,再到四川雅安,從初逢巨震時的稍顯忙亂到如今的緊張有序,從舉國關注到舉國行動,5年來,飽經磨難的共和國,在一次次災難中成熟。
正如《中國青年報》評論員曹林在《微博讓災難中的人們更像公民》中寫道,“這時候不要高談闊論地苛責地震局,習慣性地指責政府如何如何,將心比心,不要強人所難;也不要盲目地去推崇和神化民間預測。地震是天災,預測是世界難題,是既有科學和人類理性力所不及的,天災后當合力凝聚救災,而少些莫名其妙的憤怒。這時候不要繼續批評紅十字會,不要咒罵災后未及時停收費的高速,這只是他們的疏忽,越是這種大災難,越需要彼此的理解和寬容。一個網友的話代表著中國人在災難前的成熟:現在我們最需要的不是淚水、慘烈和哀傷,而是感動、堅強和力量。”
網絡的力量
4月20日,8時03分,國家地震臺網官方微博“中國地震臺網速報”憑借自動測定功能,發出雅安地震的消息;3分鐘后,《成都晚報》官方微博就以一句“地震了?嚇死了!”證實了四川人的感覺。8時08分,位于雅安市蘆山縣的微博用戶“meaningless一批話多”傳出了震中的第一個聲音:“我以為我要死了!震中肯定在蘆山縣!我家房子已垮!”
隨后,8時14分國家地震局正式宣布震級為7.0級。
如果說,2008年汶川地震時人們是坐在電視機前潸然淚下,那么此次蘆山地震,人們是在微博、微信等網絡平臺上了解災情和抗震救災情況。《新周刊》執行總編封新城這樣感慨:“9·11,鳳凰;5·12,央視;4·20,微博”。
的確,這一次網絡表現出的組織力、凝聚力和救災理性,尤其能讓在災難前感到無力的人們感受到力量。在地震現場,當部分通信設備受損,電話與短信無法即時接通,微博、微信等移動應用成了重要的通訊工具,不少人利用上述工具聯系到了震區的親朋好友,一段報平安的語音或是幾行簡短問候,讓不少人放下了懸在半空的心。
人們分享著“5·12”汶川特大地震時留下的思考,提醒著奔向前方的記者應該注意的事項:不要消費遇難者家屬的眼淚,不要添亂,不要把新聞放到比救人更重要的位置。社會組織應該如何介入,個人應該如何參與救災,受傷者如何自救,如何避免次生災害,如何保證生命通道暢通,寶貴的經驗立刻呈現在微博中。
而各大新聞機構及商業網站利用微信、微博在地震消息的傳播中起了極大的作用,對于無法在電視機前看直播的受眾,社交平臺成為一股重要的救災力量。
平日里,我們無比厭煩新媒體和社交網絡無處不在的娛樂化,但當災難來臨時,我們看到人們自覺地拋棄了不合時宜的娛樂,而去凝聚救災的正能量;平日里,我們無比反感微博中那種一點就燃的情緒,那種喋喋不休的爭吵和無處不在的謾罵,但面對大災,人們迅速拋棄了分歧和偏見,主動團結到救災事務中,以“都是雅安人”的悲憫和共識關注蘆山災區;平日里,微博的熱點此起彼伏讓人眼花繚亂,但在4月20日的微博里刷屏的只有一個話題,蘆山地震。
不敢說這是一種公民精神,但起碼能說,災難讓人們反思自身的渺小,災難讓無力的人們站到了一起。當面對地震這個人類共同的敵人時,人們除了彼此守望相助和凝聚一心外,別無選擇。
有評論認為,5年前汶川特大地震時,社交網絡尚不發達,5年后的今天,自媒體已然成為一支不可忽視的力量。公民的核心在“公”,需要一種東西把人們聯系起來以體現這種“公”,發達的網絡和自媒體就是這樣一個媒介,讓災難中的人們更像公民。災難面前,我們不是孤立的、無力的原子,而是彼此可以感受到對方、并能凝聚在一起的力量。
梳理新媒體在此次雅安地震中的作用,最突出的表現在發布尋人信息。
雅安地震發生后,災區不少人與親友失去了聯系。人們除了打電話外,更廣泛通過微博、微信等新媒體找人。而在災難面前,各大互聯網企業紛紛發揮能力,谷歌、百度、360、搜狐、搜狗等企業紛紛上線尋人平臺,供災區民眾尋找親人。
谷歌作為率先上線的搜索平臺,分為“我正在尋人”和“我知道某人的一些情況”兩部分,均是通過輸入姓名的方式查詢或提供失散人員信息。
360尋人平臺的頁面十分清晰易懂,發布尋人信息也非常便捷,只需輸入失散人員姓名、發布者姓名和聯系方式即可發布到尋人平臺。
此外,作為微博的四大運營商之一,搜狐微博在雅安地震發生后,一直在其微博頁面推出地震相關話題,并把相關焦點問題推到搜狐網首頁傳播。新浪微博也開通了雅安地震尋親公益平臺雅安尋人賬號。
相比以往的地震災難,這也是微信誕生以來首次用于關注地震。截至4月24日中午,該微博共發布655條關于雅安地震的消息。
人們嫻熟地借助社交平臺去尋找災難中失蹤的人和需要救助的人,可以說,在此次雅安地震中,微博、微信等新媒體平臺,為地震中亟待救援的生命搭起了一條網絡生命線。
救援行動更成熟
5年前,曾第一時間趕往四川的韓寒在這次蘆山地震中,既沒有振臂高呼,也沒有像鷹隼一樣四處尋覓別人發言中的漏洞,而是發布長微博《地震思考錄》,自省也是省人:“真正見識過巨大災難救援現場的人,都會覺得自己的渺小……配得起贊美的是那些樂觀的災民,很多專業救援隊,志愿的救援者,一些專業基金會的志愿者,部分敬業卻不過度消費災民的記者,還有我們平時所挖苦和批評的部隊及警察……親歷過幾次災區,更知道所謂道德兩字,不能用來高掛。災難萬種,人心萬千,境遇兩極,也許誰都是高尚者,誰也都是卑劣者……善舉A和善舉B之間不該互相責難,也不要用動機論去解釋那些善舉,更不可道德綁架……在對遠方苦難的萬千聲援熱血熱心之后,我反而會看見身邊有很多默然不顯的困苦需要幫忙。”
正是因為有了5年前“5·12”汶川特大地震的經驗和教訓,災難發生后,政府和社會的救災系統迅速啟動起來,上至國家主席和國務院總理,下至平民,都迅速各就各位,凝聚到抗震救災的事務中,做自己應該做的事。有了5年前應對災難的積累,社會沒有表現出慌亂和失措,沒有被激情和悲情所裹挾,沒有停留于無助的悲傷中,各種制度和組織迅速從容不迫地運作起來。
救援的速度在不斷提高。
地震發生后僅18分鐘,四川省軍區已成立抗震指揮部;僅28分鐘,首批救援隊伍即已整裝出發——四川省地震災害緊急救援隊、省應急救援總隊趕赴雅安開展救援工作;僅38分鐘,第一批非軍方專業救災隊伍已動身前往災區;僅58分鐘,國家減災委、民政部緊急啟動國家三級救災應急響應,由八部委組成的減災委工作組趕赴災區;僅79分鐘,首個民間慈善基金開始行動(壹基金);僅88分鐘,首個民間專業救災隊伍動身趕赴災區;僅89分鐘,四川省宣布啟動一級響應預案;僅118分鐘,直升機已出現在災區蘆山縣城上空
震后兩小時許,成都軍區的先頭部隊即已抵達震區。這一速度比汶川地震發生后首批救援部隊抵達震中早了33小時,比玉樹地震中首批救援部隊的進入時間早了20小時。
除去受災范圍和交通、天氣情況等客觀條件的差異,與5年前汶川地震發生時志愿者和各類民間救援隊伍的忙亂相比,此次地震的救援行動顯得更為迅速和成熟。
陶短房在評論文章中梳理了再次面對災難時我們的變與不變:
5年前許多第一時間趕到現場的救援人馬,往往只能靠熱情和血肉之軀和天災抗衡,在泥土中和死亡賽跑,缺少機械、專業設備和專業技能成為普遍的遺憾。與之相比,此次不論官方或民間,在裝備方面都有長足進步,“北斗”終端的普及和專業車輛、大型機械的跟進,都較5年前有進步,盡管進步遠遠不夠,對于災民、尤其被困者而言,卻仍是福音。
5年前地震消息傳出,舉國悲痛,各界人士紛紛出錢、出力,媒體也緊急動員,密集報道,但總給人以激情有余,冷靜不足之憾,很多時候不免好心幫倒忙。此次這種情況仍有,但已明顯好轉,網絡上不僅有點蠟燭的,傳消息和尋人的,也有介紹各種救災專業知識,甚至“過來人”作經驗談的,兩相對比,5年后的做法顯然更成熟。
然而5年過去,改善不大、或幾無改善之處也并非沒有。
如部分官員、官方和半官方機構的官話、套話,急于表功和突出領導,5年過去,問題依然存在,通過媒體、網絡,人們有目共睹;5年前人們遺憾直升機缺乏,應急快速救災能力有“硬缺口”,如今5年過去,救災直升機不論數量、質量,仍然是災區和關心災區者極大的遺憾。
有些問題5年過去,非但無改進,反倒更嚴重。
如災后交通管制問題,5年前曾導致救災通道堵塞,如今5年過去,同樣的一幕再度出現,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這其中既有地方的問題(如成雅高速救災啟動之初仍“正常”收費),也有民間救災者考慮不周的問題(如大量民間車輛和救災車輛爭道),但歸根結底,還是政府救災應急指揮、調度考慮不周、應變不力的問題。
公益慈善更需公開透明
雖然“正能量”這樣的詞語,在中國互聯網上平時總是被奚落,但在這場牽動人心的災難面前,一盤散沙重新凝結為眾志成城。紅十字會、壹基金和其他慈善組織、民間公益組織在震區受到許多關注。
其中令人印象深刻的是,民間慈善組織壹基金在募集捐款方面。馬化騰、柳傳志、王石、潘石屹張欣夫婦及許多演藝明星都選擇了通過壹基金捐助數百萬元、數十萬元的大額捐款,眾多企業在捐款時宣布指定這家民間慈善組織執行。截至4月24日零點,共有超過92萬人次的愛心人士和企業,通過網絡平臺向壹基金聯合救災雅安專項救援捐贈,多個網絡平臺善款總額超過5200萬元,銀行賬戶實收定向善款超過7720萬元。為了提高透明度,壹基金聘請了德勤為審計,記賬則由畢馬威負責。
眼見此情此景,《財經》雜志副主編羅昌平感慨:“地震捐款從紅十字轉向壹基金,這是5年后的一次民意票選。”
根據壹基金的運作模式,經歷過汶川大地震的壹基金災害管理部成都辦公室項目官員曾敏離震中最近,她需要做的就是評估災情,發布信息。4月20日下午兩點,曾敏抵達蘆山縣城,她的判斷是與汶川地震相比,蘆山地震的災情沒有2008年汶川地震那么嚴重。但曾敏得知,一些通往鄉鎮的道路中斷了,物資輸送成最大問題。
成都辦公室和深圳總部很快獲知這些信息,隨后通知了其他27個民間救援團隊,并聯合成立一個工作站,負責搜救,并調配大量物資運往災區。物資直接從成都運來,經由雅安抵達蘆山,物資發放的三個環節是:后方負責采購,中間環節有人負責調撥,前方負責發放。整個過程,壹基金唯一與官方接觸的只有民政部門——通過民政部門了解什么地方最缺什么物資。對于自己的工作,曾敏這樣說,“我們只是救災工作的補充,不是主導。”
幾乎在蘆山地震發生的同時,中國紅十字會賑災救護部部長王平就收到了手機短信,內容是地震的震級和震源深度信息。
中國紅十字會召開會議,決定馬上指派四川省紅十字會到一線了解情況,救援隊同步出發。上午11時,中國紅十字會從成都備災庫調集的500頂帳篷抵達災區,在此之前,雅安紅十字會調集的200頂帳篷已抵達。
“我們的工作是法律規定的,不去救災就是失職。”王平說。他所指的法律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紅十字會法》,“為什么紅會這么特殊,這是法律規定的,并非紅會爭取得來。”
一些為中國慈善事業困境感到心痛的人說:“捐款可以不給紅會,但掌聲和祝福也該獻給紅會的救援人員……平心而論,有著完善組織、充足物資、暢通信息優勢的紅會是救災非常重要的力量,紅會系統已經有15支救援隊趕赴現場,后方有更多紅會人員支持,他們同樣可敬。”
壹基金發起人李連杰也在微博中這樣寫道:“中國的公益慈善正走向越來越透明、公正、專業、可持續的發展道路。在這條路上,中國僅僅探索了十幾年。沒有當年中國紅十字會的支持就沒有壹基金今天的獨立和成長。要允許任何一個公益組織在成長過程中出現技術選擇的偏頗。畢竟,紅十字會在人類歷史上做出過很多貢獻。請大家對紅十字會的工作給予支持。”
此次蘆山地震,從募款到物資發放,壹基金的高效、公開、透明形象獲輿論好評,但紅十字會也正在改變。在免費午餐發起人鄧飛眼里,此次地震,壹基金在運作中的公開、透明和專業能力值得欽佩,但紅十字會也在努力彌合公眾信任,在天全、寶興等地,救災帳篷幾乎都是民政部門和紅十字會提供的,效率也很高。
民間公益組織要通過執行表現能力,并不意味著民間組織天然就很強,還要通過具體的項目來檢驗。鄧飛認為,大量捐款流向民間公益組織,勢必對民間公益組織形成另一個角度的逼迫,即民間公益組織需要更大程度地提升其執行能力,不負民望,否則,也會遭到質疑、批評和不信任,捐助人也會采取報復性的行動。
其實,對于民間公益組織,更多的民眾沒有能力判斷或者不會過細地研究誰的執行能力更強,民眾看重的是公益、慈善組織是否透明、公開,能否接受批評、監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