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瑞 陳丹
摘要:現在關于佛教藝術和基督教藝術的研究已經十分之多,然而把兩者相比較,試圖得出一些觀念的文章還頗不多見。本文主要以中國佛教與西方基督教堂裝飾的比較,探討中西方宗教裝飾藝術的淵源及精神內涵的不同。比較兩派不同的宗教思想在其鼎盛時期對于藝術領域的影響。
關鍵詞:佛教;基督教;隋唐;中世紀;藝術;“靈”與“肉”
0引言
藝術,是借助聲色媒介,激起欣賞者感官上的愉悅,引發其思想和情感上的共鳴。我們對宗教的領悟和興趣通常是來源于宗教裝飾藝術。教義的不同使得不同宗教在藝術表達上有著不同的取舍。基督教和佛教并為世界上兩大派別的宗教。佛教想要達到的,是想使人類靈魂擺脫身體欲望的桎梏,并能在純粹精神的層面上參悟世間萬物的本源。基督教信仰人類有原罪,認為愛來于神,行善的目的是為了榮耀神,善行需要出于真心的愛;人們所做的事都是在贖罪,最后得以永生。宗教的思想借助其裝飾藝術這一手段,表現出不同的感觀。
1佛教藝術與基督教藝術各自的淵源
佛教和基督教與其藝術都不是同時產生、共同生長的“孿生子”。都是先出現宗教,其藝術再逐漸開始發展起來,這樣的順序決定了宗教藝術是圍繞著宗教思想而展開創作。宗教藝術如一個符號,在本身體現出美的同時,向世人傳達了該宗教的精神、體現出宗教情感的渲染,以有形的世界訴說它們背后無窮的意義。
佛陀釋迦牟尼的智慧之光在古印度點燃世人對佛學的熱情,而在佛陀涅槃二百年后的阿育王時代佛教藝術才開始出現。“如來是身,不可造作”的禁令讓佛教藝術禁錮于象征物崇拜的階段,這個時期藝術家們靈巧地使用菩提樹、蓮花、法輪、大象、獅子等來暗示佛陀的存在。直到公元1世紀的貴霜王朝才出現佛像的刻畫。公元4世紀笈多王朝時期形成融合眾多佛教藝術風格為一體的笈多藝術。大約在“兩漢之際”佛教開始傳入中國,依附于中國本土的神仙姿態而存在的佛教藝術,一路巡禮,佛教藝術之花沿著絲綢之路盛開,直至唐代放出鼎盛的光芒。
同樣基督教藝術的發展也不是一帆風順,在基督教還未被帝國統治者承認之前是秘密的,只有一部分在底下墓室墻上的筆畫可以證明它的存在,這也是最早基督教藝術起始的痕跡。如同佛教藝術的萌芽,早期基督教藝術也是使用隱喻的手法來表現宗教內容,如用鴿子表現圣靈,羔羊象征救世贖人的基督及其使徒,孔雀代表靈魂不朽……在基督教得到官方認可后,基督教藝術才開始得到真正的發展。從早期收到古典藝術影響的基督教藝術,到拜占庭藝術、羅馬式藝術,最后經由哥特式藝術到達中世紀宗教藝術的巔峰。
我們可以從兩大宗教藝術的發展歷程中看出很多共性,如兩者都是從偉大的思想為藝術創作的源泉,同樣經歷一段象征性的藝術表達時期。但在這些共性的表象下卻形成了兩派截然不同的藝術,無論如何都不會把兩者分辨不清、混淆在一起。
2中西方宗教發展形成的兩大體系
(1)中西方宗教藝術形成不同風格的因素。佛教的石窟寺廟和基督教教堂是中西方宗教藝術的結晶,無論從紋飾、顏色、造型藝術上的比較,都可以看出佛教和基督教裝飾藝術具有非常大的審美情趣和表現技法的不同以及不同的風貌和特征。這種不同首先是因為民族、種族的原因;其次有各自不同的地域和環境的原因;再者,還有人類社會發展的政治因素的原因。但從宗教的角度,挖掘到根本,可以發現是兩個宗教教派在“靈”與“肉”問題上的不同取舍導致其藝術的追求形式的不同。
(2)“靈”與“肉”的概念。在宗教中“靈”與“肉”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兩個范疇,也是兩種人性的本質的東西。“靈”是人的本性,心中最內在的層面、真正的智慧、理智、知性,一種情感化了的靈魂真知和道德意識,讓人發自心底的思維等,都是屬于靈的領域。“肉”一般指肉體及其情欲,但這種說法太片面,應該是指肉體的眼、耳、舌、鼻、體的各種感覺,表面的感覺,外在的享受;是靈魂、道德、智慧等在物質世界中可以感知外在的一個載體,屬于物質界的領域。
(3)中國佛教藝術本土化的發展變化自古以來,中國佛教裝飾藝術在各個朝代各有變化,隨著各個朝代的佛教的傳播而興盛,又由佛教的衰滅而消沉。最初經絲綢之路傳入西域的佛教在4世紀初到6世紀到達第一個興盛時期——龜茲克孜爾石窟。在克孜爾石窟17窟的主室上的壁畫充滿了異域風情,和印度佛教的本土的審美思維相契合。人物姿態妖嬈、身體豐滿健碩、幾近裸體,與古印度的佛教造像相似,但藝術家們將傳入的佛教藝術與本地的藝術文化傳統融合,從而創造出了帶有異域風情的龜茲特點。不過此時期的筆畫人物還是保持著古印度崇尚肉感、喜好裸體的傳統美學原則。經由河西走廊走向中原封建王朝統治的中心,在對佛像裝飾的整體特征中,我們看到,前期樸實、雄渾的風格已經在魏晉時期趨于優美柔和,從肉體感和立體感的表現已轉為注重裝飾和平面裝飾的追求。在不斷的與中國本土結合的過程中,佛教這顆西來的菩提種子與隋唐一起展現盛世風范。開鑿于唐代開元元年(713年),完成于貞元十九年(803年)的樂山彌勒大佛臨江而坐、妙相莊嚴,為深陷在災難中的人們投去憐憫之光,透露出對人世的關懷和愛護,而盧舍那大佛慈眉善目、深邃的眼神和頗有意味式的微笑表現出超凡脫俗的寧靜和智慧。這時的佛教藝術已經完全本土化,并成為世界佛教的中心。相對之前的佛像藝術,在刻畫形式上摒棄了肉體美的表現,而是更加注重佛像的性格特征和氣質。
佛教裝飾藝術在每個朝代和不同地區由于審美的改變而各有特色。從佛像在中國本土化過程中的發展來看,佛相由最初傳入的重于肉感的、旺盛生命力的表現逐步到注重人物內在氣質及神采的體現,表明了中國佛教藝術在褪去“進口”那層外衣后,在藝術作品呈現出“再現”的風貌,被中國文化吸收后的佛教,在其裝飾藝術上也表現出重“靈”輕“肉”的思想。
(4)西方基督教藝術的發展變化。《圣經》中描述:“耶和華神用地上的塵土造人,將生氣吹到他鼻孔里,他就成了有靈的活人,名叫亞當。”這說明在西方宗教中人是“靈”和“肉”的結合體,而神,我們都知道“三位一體”是基督教的基本信條之一。相信上帝唯一,但有三個“位格”,即圣父——天地萬物的創造者和主宰;圣子——耶穌基督,上帝之子,受上帝之遣,通過童貞女瑪利亞降生為人,道成肉身,并受死、復活、升天,為全人類作了救贖,必將再來,審判世人;圣靈——上帝圣靈。三者是一個本體,卻有三個不同的位格。人和神都有肉,都有靈,那么在基督教中,“肉”就只是不是一個載體這么簡單的用途,而是和“靈”一起是不可分割的存在。
圓雕《牧羊人》是西方的基督教早期藝術中的代表作之一:一個健壯的青年肩扛著羊羔。作品在形式上接受了古典藝術的影響,神態生動,人物真實。這幅作品同樣具有象征意義,年輕牧羊人是耶穌基督的化身,羊代表被拯救的人們。這個時期的宗教作品的表現手法一般是隱喻。在基督教被西方帝國承認,統治階級認識到宗教可以鞏固整治后,宗教美術得到迅速發展。鑲嵌壁畫是拜占庭藝術中的一個奇葩,代表作如《查丁士尼及其隨從》和與它并列的《西奧多拉皇后與隨從》,這兩幅畫是裝飾在圣維塔萊教堂的墻壁上,平面化的人物、富有裝飾感。我們從此可以發現,宗教藝術在此時已經成為階級統治的工具,而宗教意味的裝飾畫上也出現現實中實質存在的人物,它表現的也是真實人物的神化。中世紀的宗教藝術的巔峰是在哥特時代,而此時,無論是人物雕塑呈現出來的狀態還是衣著裝飾都是非常真實,注重現實中的每一個細節,天使們都是裸露著泛著珠光的肌膚圍繞在上帝身邊。
在西方宗教藝術一步步邁向巔峰的過程中,十分注重對自然體的分析與真實,強調“表現”。藝術體現為“靈”“肉”并存,互為補充,共同體現生命實體。
3隋唐佛教藝術與中世紀基督教藝術的比較
兩大教派由于時間和空間的不同,兩者在表達方式、表現形式、場所位置都很不同。而隋唐時期和中世紀是兩大宗教發展的鼎盛時代。唐代佛像神態或慈悲、或端莊,宛若真佛臨世,普度眾生;石窟壁畫莊嚴厚重,線條流暢,石窟寺廟講究“天人合一”。中世紀基督教雕塑注重真實感,人物似模仿現實;教堂猶如宗教精神的本體,讓人身處其中,便能感受到教義的存在;坐落于城市中心,便于廣收信徒傳播宗教。
從上述可看出兩者在裝飾藝術上有著不同的方向。隋唐佛教重“靈”輕“肉”,而中世紀基督教兩者兼具。
(1)首先,從表現形式上。在隋唐期間,線條成是表達的主要手法,最明顯表現在石窟壁畫上。佛教裝飾藝術大都追求曲線美,線條優美舒暢,變化豐富。以敦煌莫高窟的飛天紋為例,線條精簡,用虛實不同的線表現出女性柔曲的身段、衣服的質感、流動的絲帶宛如云氣紋,整體表現出一種輕盈的重力感。若單腳輕點云端,便徐徐飛起。
石窟壁畫通過線來揭示動與靜、虛與實、明與暗、正與奇、形與神、氣與韻……線的律動,可以從有限中見無限,可以從飛動感中去召喚藝術生命。壁畫以本生故事畫為主,后轉為經變題材。表現佛教度化事跡的因緣故事及宣揚釋迦牟尼生平的佛傳故事亦頗為常見。通過意象化表的壁畫宣揚忍辱負重的精神或天上璀璨祥和的氣氛,突出神對于物念的無欲無求,和對于宇宙觀的不斷探索。這些都無關于外在的真實容貌、表象的追求,而是對精神的向往。
西方中世紀基督教的亦有很多大放異彩的藝術形式,其中教堂的彩繪玻璃畫可以和佛教的壁畫相提并論。在教堂的盡頭,彩色鑲嵌玻璃晶瑩閃亮,宛若蒼穹中靜靜的繁星,各色光的蔓延讓人和勸人產生希翼。西方式的獨立的個體觀念反應在藝術上導致以幾何圖形為其表現形式,有幾何連續紋、有放射結構的圓形、鋸齒形、換向排列的半圓形、六角星形和三角形等,彩色玻璃畫使用幾何平面組合的方法,成就了這一輝煌的藝術成就。濕壁畫一般也是西方圣經故事中的場景描述,是一種真實場景的再現,同時也表現出虔誠的一面。中世紀的禁欲主義讓肉體在這個時期過度抑制,所有肉體的表現都被掩藏在嚴實的衣服之下,沒有了古羅馬時期對人體探索時期的好奇,也沒有文藝復興時期對肉體表現于藝術上的回歸。不過西方這種在藝術上肉體的過度抑止和完全開放也代表了西方對“肉”這個內容的重視。在西方的宗教觀念中,不像中國對肉欲完全的弊之如夷,而是將靈與肉合成化,一體化了。神與人一樣對肉體美有追求,肉體與靈魂一樣莊重。
(2)另外,從建造場所位置上也可以反映出兩派宗教“靈”與“肉”關系的不同。佛教的禮儀場所主要是石窟寺院,一般開鑿在人煙稀少的荒山野嶺,工匠們巧妙地利用天然的洞穴,將其外觀雕刻成佛寺建筑樣式,甚至建有裝罐的窟錢樓閣,如舉世聞名的克孜爾、莫高窟、炳靈寺、麥積山、云岡、龍門等石窟。以石窟寺為主要形式的佛教藝術的盛行和佛教的第一要義——“禪學”是密切相關的。吉迦夜所譯《復發藏因緣傳》的經文中寫到:“山巖空谷間,坐禪而龕定,風寒諸辛苦,悉能忍受之。”可見禪修必須選擇與塵世相隔的山林或水邊崖際等僻靜之地。這一位置的選擇體現出中國佛教“禪”的圓通意識,有濃厚的避世脫俗的傾向,脫棄一切的物質享受,勢必講究超曠空靈,在遠離塵世的僻靜清苦之地開始自己心靈的修行。
基督教則一般是在城市中心位置建筑教堂滿足其禮儀場所的需要。無論是羅馬式的圣塞南大教堂、比薩大教堂還是哥特式的圣丹尼修道院教堂、巴黎圣母院,從拜占庭的圣索菲亞大教堂到法國的歐坦大教堂,均滿足這一特征。西方人對上帝的崇拜之情,淋漓盡致地展現于宏偉的建筑中。在基督教的教義中雖然也宣揚放棄俗世功利、苦修禁欲,但同時又主張干預世俗社會,從西方歷史上可以看出西方的政教合一,甚至神權凌駕于皇權之上。這也決定了基督教藝術秉承“靈”“肉”并存的觀念。
4結語
綜上所述佛教和基督教藝術走了兩條完全不同的道路,在其教義思想的衍生下,呈現了完全不同的演變軌跡。如一朵綻開的蓮花,本身表現出意義和含義的一種表象,又在人類文化的傳承中演繹出美麗的內涵。佛教中蓮花象征著永世輪回,或俗世衍生的蒙昧都玷污不了人性的至純,也就是覺悟的本身;而基督教中的蓮花是在神的光輝下一朵絢爛的生命之花,她的美不僅在于她所指的精神,也在于她能指的物質化的存在。用教義中出現的字眼來形容,就是“靈”與“肉”。中佛教藝術明顯重“靈”,勢必減弱了“肉”的地位;西方基督教藝術則是兩者是放于統一地位。這兩種,并無對錯,猶如周莊夢蝶,熟為真?或亦為真?無從得知,我們只有用自己的角度去試圖詮釋這些璀璨的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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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時瑞(1990—),女,江西九江人,陜西科技大學設計與藝術學院,設計藝術學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藝術設計,品牌策劃。
陳丹(1965—),男,四川人,正邦品牌顧問服務集團董事長,陜西科技大學設計與藝術學院教授,研究方向:設計管理,品牌策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