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翔
李約瑟研究所古色古香的建筑坐落于一片茂密的樹林中。在介紹了李約瑟研究所之后,所長古克禮重新提起了著名的“李約瑟問題”,即為何近代科學和工業革命沒有發生在一直遙遙領先的中國,而是在歐洲。他給出了學術界已有的幾種解釋,包括馮友蘭所說的中國缺乏發展科學的愿望與動機說;中國缺少大量易得的煤炭資源;中國的大一統制度缺乏地區間的流動與競爭。李約瑟本人的回答是,社會和組織的差異,中國的封建官僚社會不如歐洲資本主義社會那樣適于科學的發展。
“社會組織和制度的差異,解釋了為何歐洲比中國更具科學上的創新力。今天中國的制度同樣不同于西方。這也許沒有什么問題,但我們也可以問一個新的“李約瑟問題”,即中國的社會制度是否已經可以促進科技的發展?”古克禮說。
這是他所謂的新的“李約瑟問題”,今天的中國雖不如17世紀的中國那樣繁榮與強盛、占據絕對的領先地位,但也已經成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
不顧原定的發言安排,代表團的團長和中國企業家俱樂部的理事長柳傳志說:“我有抑制不住的想要講話的沖動?!?/p>
他開始講起自己被人問到過的一個問題。一位日本學者在一次論壇上對柳傳志說,他在十年之前就曾預估,中國在數年后將會出現韓國三星這樣的公司。但十年之后,在同蘋果的競爭中三星愈發引人矚目,而中國卻仍沒有一家類似的創新型明星消費電子公司。或許人們會說柳傳志創辦的聯想集團是一家,但柳傳志顯然期望更高。那么,原因何在呢?“我覺得我知道答案。”柳傳志說。他說,三星和他創辦的聯想集團在電腦營業額上相差不大,但兩者利潤相差非常大,“三星高過我們十倍”。他認為,那是因為三星同時可以做顯示屏和芯片。而“我的公司”卻做不出來。做不出來的原因則是,三星曾為了做芯片而進行了連續十年高達數十億美元的投入。但對聯想集團而言,盡管今日已經有了四十多億美元的現金流,但仍感到要重金投入去做芯片與操作系統風險重重:其中二十億美元要作為必備的流動資金,剩下的二十多億美元則遠不夠做投入。“對民企而言,首先是要活下來,而不是冒死一爭。”柳傳志說。與此同時,那些利潤可以超過千億人民幣的大型國有企業,卻也沒有投入重金去做長遠研發,因為,“他們不像我,可以從長遠角度來考慮投資……這是個體制問題”。因為制度安排和身份問題,國有企業的領導者更傾向于將他們在國企的任職看作政治生涯的一站?!八?,我特別希望我們的政治家能和所長坐下來聊一聊。”柳傳志說。
招商銀行的行長馬蔚華、信中利資本的創始人汪潮涌和北大光華管理學院的教授張維迎也主動地參與了討論。這在原計劃中可能僅是一個客氣的拜訪,但卻變成了一次真正的腦力激蕩會議。
馬蔚華引用他剛剛見過的一位新加坡副總理的話說,盡管中國過去30 年創造了經濟奇跡,但只是依靠勞動力和低端制造業,因此并不會對新加坡形成挑戰,只有中國經濟增長提高了技術含量,才會形成所謂的挑戰。
馬蔚華的觀點是,首先,如果中國真想要提升創新力,那就需要將目光聚焦在小微企業身上,過去中國政府在分配科研經費時會優先考慮大企業,“大企業是不愿創新的”。其次,如果缺乏金融的支持,創新公司也很難維持。他認為中國政府已經意識到了這個問題,而包括招商銀行在內的金融機構也在積極尋找有創新優勢的小企業,并為之提供金融服務。
以中國的奧地利學派著稱的張維迎,卻持相反觀點。他說:“只要是由政府控制資源和分配資源,我不相信新的李約瑟問題能夠解決,無論它把資源給誰。只要政府在控制資源,資源配置就會扭曲。政府拿大把的錢給民營企業,也會破壞企業家精神。因為大家想的會是如何去拿政府的錢,而不是創新?!?/p>
“科學家與經費沒有關系,科學家只同自由有關系。只要給人民自由,民間的企業家都會給科學家經費……我還是覺得你太樂觀了。沒有自由是唯一的問題,而自由,是唯一的答案?!蓖舫庇空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