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臻
摘要: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張愛玲是一位風格獨特的作家,縱觀張愛玲的作品,在她筆下的眾多女性里,《傾城之戀》中的白流蘇似乎是唯一一位較為“幸福”的女人,因為她最終獲得了夢寐以求的婚姻,得到了“眾人虎視眈眈的目的物范柳原”。 然而這個看似各得其所皆大歡喜的圓滿里卻蘊含了更深刻的不圓滿,這段“得意緣”的華麗底色上襯出的其實是現代人灰色人生的蒼涼和悲哀。
關鍵詞:《傾城之戀》;悲劇愛情;蒼涼意象
《傾城之戀》故事發生在香港,上海來的白家小姐白流蘇,這個破落世家的離婚女性,經歷了一次失敗的婚姻,身無分文,在娘家被兄嫂諷刺而難以立足,看盡世態炎涼。偶然認識了多金瀟灑的單身漢范柳原,她發覺從海外歸來的范柳原對她有好感,稱她為“真正的中國女人”,于是她便拿自己當做賭注,遠赴香江,博取范柳原的愛情,展開了一場無勝算把握的婚姻戰。兩個情場高手斗法的場地在淺水灣飯店,他們兩個開始互相試探,處心積慮,也是機關算盡,原本白流蘇似是博輸了,但在范柳原即將離開香港時,日軍開始轟炸淺水灣,范柳原折回保護白流蘇,在生死交關時,兩人才得以真心相見,許下天長地久的諾言。
一、悲哀的愛情
《傾城之戀》中的白流蘇是張愛玲筆下唯一一個獲得圓滿結局的女性,但作品中仍充滿著人生的悲涼基調。白流蘇與范柳原成婚并不是因為流蘇有著驚人的美貌,到是在“傾城”的另一意義上:傾覆、倒塌、淪陷,在這個意義上,傾城之戀名副其實。流蘇的掙扎和反抗竟然修成了正果,但這看似美滿幸福的婚姻卻使她陷入一種困境之中,讓她感到迷茫。用她自己的話說是,她跟他的目的究竟在經濟安全上的安全。這種身上帶著這樣圖謀金錢與生計的‘蚤子,其感情世界怎能不‘千瘡百孔呢?這一切使她明白:“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但是在這不可理喻的世界里,誰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誰知道呢,也許就因為要成全她,一個大都市傾覆了。”他們的愛情也確實曾讓人感動過,那句“死生契闊”、“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那半夜中的電話表白,浪漫而感動人心。然而,這種浪漫、這種感動卻是短暫的。更多的是兩個精明人的相互較量。
婚姻本身是美好的,但在張愛玲筆下卻是無愛的,而女人卻只能將婚姻作為改變現狀的主要途徑。范柳原對白流蘇說:“這堵墻,不知道為什么使我想起地老天荒那一類的話。……流蘇,也許你會對我有一點真心,也許我會對你有一點真心。”《傾城之戀》將戀情倒出后,城是空城。然而流蘇卻進入了另一種“圍城”,看似擁有美滿的婚姻家庭,其實隱藏著或深或淺地悲哀。在這場賭局中,流蘇真的把自己轟轟烈烈的一生給賭進去了。最后,看似圓滿的結局的白流蘇,卻沒有擁有真正的愛情。范柳原需要激情和浪漫,而白流蘇需要的卻是安慰和基本的生存條件,而這種本質的需要卻成了女性的悲哀。
二、蒼涼的意象
《傾城之戀》的悲劇意識還體現在小說里的蒼涼意象。小說的開頭寫道:他們的唱歌唱走了板,跟不上生命的胡琴。胡琴咿咿呀呀拉著,在萬盞燈的夜晚,拉過來又拉過去,說不盡的蒼涼的故事不問也罷!在小說的結尾又提到:到處都是傳奇,可不見得有這么圓滿的收場。胡琴咿咿啞啞拉著,在萬盞燈光的夜晚,拉過來又拉過去,說不盡的蒼涼的故事不問也罷!讀者在看到這時會感覺時間在這里仿佛不曾流淌,又像是無聲無息地重復。除了“咿咿呀呀”變成“咿咿啞啞”,一切都是同一傷感的曲調。胡琴蒼涼的意象貫穿小說始終,唱著蒼涼的悲歌,給小說蒙上一層悲劇色彩。
小說的另一蒼涼意象便是墻。那面淺水灣附近磚砌的墻,頗有意味,象征著白柳二人的愛情也隔著一面墻。小說中前后兩次提到過淺水灣附近磚砌的墻,第一次是在香港淪陷前,兩人散步到那里,柳原看她道:“這堵墻,不知為什么使我想起地老天荒那一類的話……有一天,我們的文明整個的毀掉了,什么都完了—燒完了,炸完了。也許還剩下這堵墻,流蘇,如果我們那時候在這墻根底下遇見了……流蘇,也許你會對我有一點真心,也許我會對你有一點真心。”這一幕,曾被傅雷稱絕:好一個無極遼闊胸襟坦蕩的境界,是的,流蘇與范柳原都知道對方的心思,都明白彼此并非真心,對方對自己也不真心實意。這段話,竟然這么坦然,令我們心頭一震,同時讓聽者也感到感動和一點小小的悲哀。第二次提到淺水灣附近磚砌的墻是香港陷落后,柳原和流蘇在他們的房子里,過著簡單的生活,此時他們已沒有條件有太多的奢望,夜晚,流蘇擁被坐著,聽著那悲涼的風,仿佛做夢似的又來到墻根下。迎面來了柳原,她終于遇見了柳原。……“她突然爬到柳原身邊,隔著他的棉被,擁抱著他。他從被窩里伸出手來,握住她的手,他們把彼此看得透明透亮,僅僅是一剎那的徹底的諒解,然而這一剎那夠他們在一起和諧地活個十年八年”。這才是真情相擁的一刻,回應了第一次柳原的話,以往在物欲的漩渦里,真情被淹沒了,現在物欲平靜下來,真情才浮出水面,如柳原說的,“鬼使神差的,我們倒真的戀起來了!”在戰爭時期,墻毀了之后,他們得已真心相待,但是卻是暫時的。和平之后,他們之間仍隔著一面“墻”。一面使他們命運悲哀的“墻”。
張愛玲是一個對人生充滿悲劇感的人,她筆下的人物都是真實的,有真實的欲望,她們在欲望和現實困境的夾縫中掙扎著生存,為自己的命運蒙上了悲劇性的色彩。張愛玲在文論《自己的文章》中:“我不喜歡壯烈,我是喜歡悲壯,更喜歡蒼涼。……悲壯是一種完成,而蒼涼是一種啟示。”她用一種極其冷酷的悲劇感來訴說著一個個“傳奇”,給我們展示了一幅幅冷漠無情的世界,具有冷漠、自私、虛偽、變態的人性在她的筆下都表現的淋漓盡致,作品中隨處可見那無愛的婚姻,生命的殘酷與脆弱,她的整個作品彌漫著蒼涼的氣息。
(作者簡介:王 臻,河南周口師范學院中文系2012級語文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