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子
孤 山
孤山這樣的小,而我每次的登臨
都能發現一條新的上山或下山的路,
更別說那些以新的面目來與我相見的樹木或花草,
那些飛鳥,或與我一樣,
為這一片幽靜所吸引的松鼠了。
而你永遠無法窮盡的這小,
不過又一次印證了生命的忽悠,
不過印證了你與松鼠,
與飛鳥,與這花草,
與這注定比你活得久遠得多的樹木,
曾經共同擁有過這山的靜穆。
果 子
果子不應該堆積在果盤中,
不應該出現在餐桌上,
不應該在鋒利的牙尖上,
成為一種被咀嚼之物,
它應該在枝頭腐爛,
它應該僅僅因自身的重量
從樹枝上落下。
如果你知道,
如果你知道了,
你就是那果子,
我們都是那果子,
在無數的枝頭,
在同一棵樹上。
一個共同置身的時代
一個尋找自己的人,
消失在霧靄的深處。
一群魚用白色的肚皮說出了
那從夜的深處迢遞而來的凝滯。
一定曾發生過什么,
當風撕開了厚厚的幕墻,
當陽光從一條條新的縫隙間泄漏下來,
當露珠冷凝于柳枝的末梢,懸浮著,
仿佛一些低垂的鉆石與珍珠,
仿佛一個我們共同置身的時代
那共有的堅固與真實。
潑 墨
白色的墨汁潑向了那為天空聚攏來的大地,
并描畫出遠山的輪廓,描畫出虬曲而寂寥的樹枝,
描畫出那將你與遠山隔開的黑幽幽的水池上
幾只肥胖的大鵝,以及一個在水面上尋找雪的蹤跡的人。
哦,這片碩大的雪花,它在觸地的一瞬獲得了人形。
他因此得以看見了遠山,他因此再一次被遠山上
那些將自己舉過了頭頂的古樹看見。
塵世的幸存者
上山的路上,半空中,
那些密密麻麻而細小的飛蟲,
在夜晚,在你手中光束的映襯下,
構筑出一道厚厚的幕墻。
而你的呼吸,又在形成那么多生死的漩渦。
它們中的一只,或是幾只,
粘附在你鼻孔的內壁上,
成為你生命中一次難忘的奇癢。
更多的它們,從那漩渦的邊沿上滑過,
并同你一道,
成為了這塵世的幸存者。
看 見
在西湖沿岸的風物中,
最讓我傾心的,應該是寶石山脊上,
那瘦削而堅實的保俶塔了。
它一次次從密林間浮出,
并與我相見,
一定緣于相互間一種強烈的吸引。
它佇立著,在一座城市
與它頭頂的天空之間,
在蜉蝣般生生滅滅的生命
與一個仿佛無盡的瞬間之間,
你一次次看見,
或許,你終將被它看見。
第三十七個春天
當我驀然間意識到我見證的是第三十七個春天
而并非曾以為的無數
(相對于酷暑中的烈日
或是寒冬中凝固的冰凌
那些順著柳枝披掛下來的一縷縷
如此淺淡,似乎再淡一些
它們將重新融化在那無法被我們辨識的虛空中的鵝黃
更讓人心驚了)
是的,我曾以為我穿越過無數的春天
并在這一刻
并與這唯一者相遇
或許,我真的曾穿過了無數的季節
在更幽暗的深處,在血脈更為遙遠的迢遞與回響中
那么,依然是無數的春天
而不會是你手指間粒粒可數的
那些混合著絕望與憂郁的珠子
當它們次第滑向大地
當你從無數的轟鳴連綴成的一個又一個時代中
辨認出一顆露珠在草尖上孕育時的寂靜
泉 子:男,1973年10月出生,浙江淳安人。著有詩集《雨夜的寫作》《與一只鳥分享的時辰》《雜事詩》,詩畫對話錄《從兩個世界愛一個女人》《雨淋墻頭月移壁》。曾獲劉麗安詩歌獎、詩刊社青年詩人獎等獎項。現居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