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英國經驗看“中等收入陷阱”

馬振崗

從世界經濟發展的歷史來看，并非所有國家在發展過程中都要經歷“中等收入陷阱”這樣一個關隘。人均收入是一個國家發展程度的反映，但不是確定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的標準，也不是判斷一國發展狀態的標準。只要按照“空談誤國，實干興邦”的精神，扎扎實實地做起來，我國就能保持較長時期的高速增長，人均收入也會持續提高，實現從中等收入到高收入的“無縫”過渡。

中等收入陷阱不是各國發展過程中的鐵律

從世界經濟發展的歷史來看，并非所有國家在發展過程中都要經歷“中等收入陷阱”這樣一個關隘。先期發展起來的一些歐美國家，人均收入基本保持著自然上升的態勢，中間雖有停滯或下滑，也不是發生在人均收入的某一特定階段。這些國家發展中也多次出現危機，甚至經歷過較長時期的經濟低潮，如橫掃資本主義世界1929～1933年的大危機，各國的工業生產都大幅下降，1932年工業產值與1929年相比，美國僅為1929年的54%，德國為53%，法國為69%，人均收入隨之大減，但無人稱其為“陷阱”。之后，美國在1962年人均收入超過3000美元，1978年超過一萬美元，1997年超過三萬美元，保持累年持續增長的趨勢。

英國經濟發展可以說幾經波折，但也沒有所謂“陷阱”問題。19世紀中葉，英國率先開始和完成工業革命與農業革命，一躍成為當時的世界強國。英國不僅是世界上最大的工業強國，也是最大的商業大國、海運大國和世界金融中心。但在19世紀下半葉第二次技術革命階段，英國背上工業設備陳舊落后的包袱，在傳統工業部門如鋼鐵、煤炭和紡織上被美德超過，在新興部門如內燃機、電力、化工和電器設備等也遠遠落后于世界先進水平。第一次世界大戰是英國綜合國力全面下降的轉折點。戰后很長時期，英國經濟萎靡不振，工業總產值很少有年份能達到1913年水平，世界金融中心也從倫敦轉移到美國紐約。1921年后由于一些新興工業部門取得較大發展，英國經濟出現了一個經濟復蘇期。而1929年爆發的大危機再次給英國經濟以重大打擊。到1932年，工業產值僅為危機前的82.5%。第二次世界大戰進一步削弱了英國的經濟實力，英國在資本主義世界工業生產中所占比重由1937年的12.5%下降到1953年的8.3%。

二戰結束后，英國經濟總量仍居世界第二位。但在50年代到80年代，英國經濟增速在發達國家中是最慢的，特別受以滯脹為特征的“英國病”困擾，經濟長期處于困難境地，經濟總量先后被德國、日本、法國超過，一度還落后于意大利。直到1979年撒切爾夫人上臺執政，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英國經濟發生新的轉機，出現了連續9年持續增長的勢頭。1981至1989年間，GDP年均增長3.6%，1988年還達到增長4.5%的高水平。1997年工黨大選獲勝，布萊爾政府推行所謂“第三條道路”，但其經濟政策基本沿襲撒切爾夫人的框架，經濟繼續平穩增長。經濟增速維持在年均2.5%左右，通脹率控制在2.5%以內，失業率不高于5%，屬于西方各國中經濟狀態最好國家。2008年爆發的全球經濟金融危機對英國打擊極為沉重，迄今未能完全復蘇，這也導致被認作“善于理財”的工黨首相布朗下野。

英國經濟如此起伏，但人均收入卻未大起大落。從1970到2008年間，英國人均收入基本保持上升的態勢。1970至1979年，英國經濟處境困難，人均收入卻依然保持增長，1987年跨越一萬美元，1996年跨越兩萬美元。

“中等收入陷阱”這個概念，顯然不適用于先期發展的歐美等國家。從后期發展的國家看，“中等收入陷阱”在亞洲并不明顯。亞洲“四小龍”都跨過人均收入12000美元以上的水平。馬來西亞、印尼等發展較好的東盟國家，中間雖有波動，但整體發展勢頭不錯。看來跌入“中等收入陷阱”的主要是當年幾個拉美國家。由于受2008年全球經濟金融危機的影響，正在崛起的發展中國家增速放慢，但總體看前景依然看好。大多數發展中國家尚未達到中等收入水平，談論“中等收入陷阱”問題對他們來說意義不大。

總之，世界上確實出現過“中等收入陷阱”的現象，但這是否是經濟發展過程中一道鐵定門坎或規律，恐怕還需要觀察和研究。

人均收入不是確定國家發展狀態的標志

人均收入是一個國家發展程度的反映，但不是確定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的標準，也難以僅憑人均收入水平來判斷一國的發展狀態。現在屬于高收入國家或地區的有幾類：一種是發達國家，綜合國力達到較高程度，如美國、德國、法國、英國等；一種是發展程度較高的國家，但綜合國力不突出，國際影響力有限，如歐洲一些國家；一種是依靠油氣資源而富裕起來的國家，主要是中東一些國家；還有一種是人口少、地位特殊的國家，如列支敦士登、巴哈馬。一些人口眾多的發展中國家，盡管經濟總量達到一定規模，但人均收入的攀升相對難度較大。

世界人均收入隨著全球經濟發展而水漲船高。1970年是782美元，1980年為2549美元，1990年為4079美元，2000年為5297美元，2010年則為9116美元。這是世界經濟發展水平上升的結果，卻不是各國均衡發展的結果，發達國家與大多數發展中國家的差距在進一步拉大。世界銀行最新設定的高收入基線為11906美元，跨進高收入的門檻顯然增高。發展中國家大可不必在“中等收入陷阱”問題上糾結，一切要順乎自然。

對發展中國家來說，關鍵不是考慮如何防止掉進“中等收入陷阱”，而是如何確保持續性發展。先期實現工業化的國家享有很多特殊優異條件，如發展空間大，競爭對手少，廉價的資源和勞動力（占有殖民地），占有技術發展先機，基本沒有種種規則的約束和限制等。如英國的海外殖民地面積是本土的一百多倍，人口為本土的8.6倍，海外投資和貿易的市場都很廣闊。這些國家間競爭很激烈，相互之間經常引發戰爭，但也就是十幾個國家。英國發展有盛有衰，但能一直居于發達國家行列。二戰后開始發展的國家，一般基礎都較薄弱，大都經濟結構不合理，且經濟多不完全獨立，同時要受到發達國家壟斷的各種規則束縛。他們雖憑借某種相對比較優勢或某種政策，取得一定時期的較快發展，但面臨包括政治動蕩在內的各種風險考驗，難能維持長久增長。20世紀70年代那些拉美國家的遭遇，多屬于這種情況。

近幾十年，一批發展中國家抓住這一輪全球化帶來的機遇，利用國際經濟結構大調整的時機，發揮各自的優勢，較為順利地迅速發展起來。但發展到一定程度，原來的一些比較優勢逐步消失，而新的競爭優勢尚未確立，在低端市場難以與低收入國家競爭，在高端市場難以與發達國家抗衡，面臨前有雄將后有追兵的嚴峻挑戰。出路只有一條，就是通過改革謀求新的經濟發展驅動力。

英國雖是發達國家，由于身背先行者的沉重包袱，20世紀70年代處于類似境地。英國因長期享有受其控制的殖民地市場、廉價原料來源和投資場所之便利，既不重視產品的更新換代，也未根據外界變化及時調整產業結構，研發方面投入不足，科技成果沒能及早轉化為生產力。隨著非殖民化的發展，英國所享的壟斷地位喪失，工業化時期建立的產業缺乏競爭能力，出口受阻，而老一套生產組織管理制度束縛了企業活力，使其經濟陷于多年徘徊。

號稱“撒切爾主義”的改革政策主要有：第一，放棄凱恩斯主義，轉而采納貨幣主義政策，控制貨幣發行量，減少公共開支，穩定貨幣幣值和物價。同時，政府減少對經濟生活的干預，讓市場機制充分發揮作用，刺激經濟活力；第二，推行非國有化政策，把國有企業或國有企業的股份全部或部分出售給個人或私人資本集團。另把原屬地方政府的公房出售給個人，推動住房私有化；第三，調整產業結構，發展高新技術。大力壓縮和關閉傳統的采煤、鋼鐵、造船、紡織等夕陽工業，推動發展大型電子計算機、航空航天、通信和醫藥等技術含量高的新興產業和服務業，促進科研和信息、生物、新材料等新技術開發。一二三產業結構的比例由1980年的2.2：40.2：57.6調整為1989年的1：31：68；第四，改革稅收，減少企業所得稅和個人所得稅，并削減福利開支，刺激投資和國內消費；第五，削弱工會力量，約束工會活動，消除企業提高經濟效益的障礙。布萊爾執政時著重強調社會公正，采取措施緩解社會矛盾，增加教育和科技投資，降低稅收和控制公共開支。

英國近30年基本遏制了相對衰落的頹勢，避免在國際政治和經濟地位上的嚴重下衰，“撒切爾革命”在這方面還是起了重要的作用。

中國發展獨特的優勢

中國的發展與其他崛起的發展中國家有共同的地方，他們的經驗和教訓都值得汲取。但也要看到中國本身具有的獨特優勢。

第一，中國是在全球化蓬勃發展的環境下發展的，已與世界主要經濟體建立了互依互存的關系，利害相關，彼此雖有競爭，更需合作。國際環境中機遇和挑戰共存，總體上機遇大于挑戰。第二，中國是個疆域遼闊、人口眾多的大國，經濟基礎和技術力量全面而較雄厚，又面臨工業化、城鎮化等歷史任務，內部需求大，發展空間廣。第三，發展理念先進，從上到下改革意識強，較早認識到轉變經濟發展方式、開拓創新等的重要意義，并已采取一系列落實措施，陸續取得成效。第四，社會穩定有比較可靠的保障，經濟發展不致遭到社會動亂的沖擊。

當然還可以列出不少有利于發展的條件，但最重要的是以上四條。只要按照“空談誤國，實干興邦”的精神，扎扎實實地做起來，我國就能保持較長時期的高速增長，人均收入也會持續提高，實現從中等收入到高收入的“無縫”過渡。

責編/王坤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