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連珠 丁匡一
【摘要】深化馬克思哲學的闡釋體系不僅需要回顧馬克思的文本,還需合理地借鑒西方學者對馬克思哲學的闡釋,因此,盧卡奇作為西方馬克思主義研究的奠基者,他的觀點理應得到重視。文章從盧卡奇總體性思想的角度入手,探究其在超越性、主體性、辯證法三個維度對馬克思哲學話語體系的闡釋意義。
【關鍵詞】馬克思哲學話語體系 總體性超越 主體性向度 主客互動辯證法 闡釋
總體性超越:馬克思哲學話語體系的闡釋維度
長期以來,馬克思哲學闡釋體系的最大問題和弊端在于主體性的喪失,傳統的闡釋體系似乎將人與外在世界分離開來,突出外在世界的優先性與前提性,在物質與意識、存在與思維、客觀與主觀的框架中,建構一套唯物主義的哲學話語體系。然后為規避這種話語體系的僵化性和教條性,經典作家又試圖從辯證法中抽出主體性、能動性的成分,構筑一套無所不包的人與世界關系的辯證唯物論,將辯證唯物論上升為觀念體系,以這一觀念體系的視角去看待社會和歷史問題,進而形成社會歷史觀,即歷史唯物主義話語體系。這樣,馬克思哲學體系就形成了唯物論、辯證法、認識論和唯物史觀為主流的體系闡釋的基本框架。
從20世紀80年代起,改革開放在中國的現代化進程中掀起了波瀾壯闊的新篇章,在此背景下,人之能動性、主體性的維度被強調并突顯出來。這在哲學層面的反映即是,以馬克思哲學教科書體系的改革為突破口,重提馬克思在第179號《科隆日報》社論中的觀點“任何真正的哲學都是自己時代的精神上的精華”①這一著名論斷,要求以哲學的形式去主動把握跳動著的時代脈搏。但是,回顧這段歷程,筆者認為,馬克思哲學教科書闡釋體系并沒有很好地把握和凸顯馬克思哲學本身所具有的超越性的精神。眾所周知,“超越”(Transzendenz)一詞在德語中具有在經驗范圍之外和超出經驗兩重意義,而此處所謂的超越性并不是西方古典哲學特別是柏拉圖那種意義上“理念論”的形而上學超越性,而是對當下現存的批判與超越,是一種歷史向度的內在超越形式。
在這一理解中,可以發現盧卡奇的總體性思想有利于凸顯馬克思哲學語境的超越性向度。總體性是盧卡奇從黑格爾處借鑒而來并深入闡發的一個重要概念,意味著理性地把握事物,用馬克思的話來說,這才是一種真正的“科學的”認識。關于總體性所具有的超越性維度,盧卡奇曾寫道:“應當說最終目標是與總體(即被視為過程的社會整體)的關系,由于這種關系斗爭的各個環節才獲得它的革命意義。”②他還以“環節”這個概念來強調這種超越性,“這種最終目標不是與過程相對立的抽象的理想,而是真實性和現實性的一個環節。”③由之可見,盧卡奇認為總體性辯證法是馬克思思想的靈魂。如果恰當地吸收盧卡奇通過總體性思想所展示的馬克思哲學原本具有的超越性維度,將非常有利于國內馬克思哲學教科書闡釋體系的更新與變革。
主體性向度:盧卡奇總體性思想的理論彰顯
國內馬克思哲學體系闡釋的一大弊端在于構思邏輯的經驗化,從而在整體上使得馬克思哲學有陷入經驗主義的危險可能性。對此,盧卡奇總體性思想中對主體性的彰顯有利于我們避免這種解釋風險。凸出對經驗的優先解釋是盧卡奇的重要看法,他寫道:“目光淺短的經驗論者當然會否認,事實只有在這樣的、因認識目的不同而變化的方法論的加工下才成為事實。他認為,在經濟生活中的每一種情況、每一個統計數字、每一件素材中都能找到對他來說很重要的事實。……即使是在這里,事實就已為一種理論、一種方法所把握,就已被從它們原來所處的生活聯系中抽出來,放到一種理論中去了。”④這種對于經驗思維的深刻批評,有利于我們克服傳統的闡釋體系。
盧卡奇提出物化這一范疇真正彰顯了馬克思哲學的本真的主體性維度。那么,盧卡奇語境下的“物化”究竟指的是什么,它針對著什么呢?如何走出物化的困局?在他看來,物化源自馬克思對商品結構的分析,他寫道:“商品結構的本質已被多次強調指出過。它的基礎是,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獲得物的性質,并從而獲得一種‘幽靈般的對象性,這種對象性以其嚴格的、仿佛十全十美和合理的自律性掩蓋著它的基本本質、即人與人之間關系的痕跡。”⑤因此,盧卡奇的物化思想是馬克思早期異化思想的再度出場,這一提示有利于我們更好地把握馬克思的主體性思想。盧卡奇的物化思想針對了現代性的多重面相,經驗思維亦是其批判的指向,對此,盧卡奇寫道:“如果認為直接既定的東西之變成真正認識到的(而不僅僅是直接感知的),并因而是真正的客觀現實性,即中介范疇對世界圖像的影響,只是某種主觀的東西,只是對‘始終未變的現實的一種‘評價,那就等于重新使客觀現實具有自在之物的特征。”⑥如此一來,人在自己創造的世界面前反而喪失了主體的向度。
那么,應如何從物化的困局中突圍?盧卡奇再度強調了總體性思想對于突破物化困局的重要意義,他寫道:“我們也指出了,放到總體之中去(其前提是假定,正是歷史過程的整體才是真正的歷史現實)不僅極大地改變了我們對單個現象的評價,而且對象的結構,即單個對象的實際內容—作為單個對象—也因此根本地改變了。”⑦因此,盧卡奇對總體性的提示有助于指引我們在革新馬克思哲學教科書闡釋體系時,進一步彰顯主體性的向度,而不僅僅囿限于庸俗辯證法框架中的“能動性”范疇去理解馬克思哲學的主體性。
主客互動辯證法:馬克思主義哲學體系解釋新方式
傳統體系認為,似乎辯證法的規律是滲透于一切自然、社會、歷史以及人的實踐活動之中,似乎是在人的世界和實踐生活之外,存在著一個貫穿著辯證法規律的世界,外在性是傳統闡釋體系對辯證法疏解時的一個重要的特征。這種思路其實或多或少受到了恩格斯《自然辯證法》一書的影響。
事實上,近年來的學術研究高度關注馬克思與恩格斯之間的思想差異。既然是馬克思主義哲學的闡釋,那當然還是應該以馬克思本人的思想為主。盧卡奇是最先對馬克思與恩格斯的思想差異發表觀點的哲學家,他認為,辯證法只能限定在社會歷史領域,恩格斯卻將其不恰當地推置到自然界,對此,盧卡奇寫道:“這里把這種方法(指馬克思的辯證法)限制在歷史和社會領域,極為重要。恩格斯對辯證法的表述之所以造成誤解,主要是因為他錯誤地跟著黑格爾把這種方法也擴大到對自然界的認識上。然而辨證法的決定性因素,即主體與客體的相互作用、理論與實踐的統一……并不存在于我們對自然界的認識中。”⑧也就是說,自然界的辯證法其實是并不存在的,辯證法只能“限制在歷史和社會領域”,如果從這種觀點來看的話,傳統闡釋體系就存在很大的問題,因為,在那種體系中,肯定了自然界存在著辯證法這一觀念,并且將之視為是辯證法的唯物主義性質的重要理由與依據。
實際上,馬克思筆下的自然都是以人的實踐為中介的“人化自然”,馬克思的“主—客互動”的辯證法是依托于實踐語境的。這一點,也為詹明信所高度重視,他曾高度強調馬克思哲學的“理論與實踐之結合”這一特色,明確反對僵化的前蘇聯教科書闡釋模式,“馬克思主義既不是本體論也不是哲學。馬克思的獨特之處在于他致力于‘理論與實踐的結合。也就是說,世界上并不存在任何可以寫在紙上的馬克思主義哲學體系。”⑨著名西方馬克思主義學者本·阿格爾則認為,“馬克思的辯證法把人的意識同社會結構的動力聯系起來,提出了社會過程的總體模型。……馬克思的唯物主義既從具體的物質條件出發,又不忽視改變這些條件所需要的人的意識、意志和動機。在馬克思看來,社會變革是結構動力和人的意志的綜合作用的結果,它既不能歸結于純結構因素,也不能歸結于純主觀的因素。”⑩盧卡奇進一步突出了辯證法以歷史性為其基礎,認為辯證法是把握歷史的工具,突出的是一種從“當下”中看到“未來”的精神,這種對辯證法的精辟把握值得當前闡釋體系充分吸收。
綜上所述,盧卡奇以總體性思想彰顯了馬克思哲學內在的主體性、超越性、主客互動辯證法、物化批判等重要向度,這些馬克思哲學的向度長期為傳統闡釋體系所遮蔽和忽視,因此,依托盧卡奇的總體性思想,有助于我們革新、深化體系的闡釋范式,更貼切、更準確地闡釋、傳播馬克思哲學的本真精神。
【作者分別為海南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副教授,海南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講師;本文系海南省哲學社會科學專項課題“盧卡奇總體性思想與主體性道德教育的關系研究”階段性研究成果,項目編號:HNSK12-29】
【注釋】
①《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220頁。
②③④⑤⑥⑦[匈]盧卡奇:《歷史與階級意識》,杜章智、任立、燕宏遠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年,第74頁,第75頁,第52頁,第146~147頁,第234頁,第236頁。
⑧陳學明:《二十世紀哲學經典文本:西方馬克思主義卷》,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1999年,第8頁。
⑨[美]詹明信:《晚期資本主義的文化邏輯》,張旭東編,陳清橋等譯,上海:三聯書店,1997年,第18頁。
⑩[加]本·阿格爾:《西方馬克思主義概論》,慎之等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1年,第41頁。
責編/韓露(實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