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速前進》的文化批判與解讀

何崇見

摘 要： 《極速前進》（The Amazing Race）是一個真人秀節目，是一群人環游世界的競速比賽，CBS從2001年開始按季播出。比賽從美國開始，也在美國結束。各隊必須按照信息提示周游世界。《極速前進》從2003年到2008年，連續得到6屆艾美獎黃金時間最佳競賽類實境節目的殊榮。本文對《極速前進》這一真人秀節目中的一些制作細節和節目呈現方式進行了分析，印證了真人秀節目中消費文化無所不在的觀念。

關鍵詞： 《極速前進》 文化批判 消費文化

二十世紀六十年代以來，世界范圍內的政治、經濟、文化、信息甚至趣味陸續全球化，物資的豐盈和各國跨國資本的積累，使消費成為后現代社會的主導和拉動社會前進的動力，中等收入階層不斷壯大，一個消費社會的形態已形成。鮑徳里亞的大眾傳播理論認為，雖然現代社會物質充盈，然而人們的精神生活卻呈現基本色。我認為當下社會精神層面雖不至于像鮑徳里亞所說的一無是處，但尋求感官上的快感和刺激的確是這個娛樂化時代普通大眾的消費目的。

與此同時，真人秀節目以其平民化和體驗式、關注個體等特點迎合了人們的這一收視需求，成為電視節目中一股不可小覷的強勁勢力。而約翰·費斯克認為，電視文化就是消費文化的一種。可見，消費文化對真人秀節目本身的策劃和制作有決定性的影響。

一、《極速前進》有濃厚的自我關切和注重個體的意識。

在《極速前進》的游戲環節設置中，有“回轉”功能，這個功能可以使領先的隊伍有權選擇其他隊伍在完成了一個“繞道”之后返回原點，并且重新完成另外一個未被選擇的“繞道”。這個功能雖然在十二站的比賽中只會隨機出現兩次，但一旦出現往往就會暴露參賽隊之間為贏得比賽不擇手段的自私心理。這種自我關切的個體意識是消費社會中區別于現代主義哲學所推崇的人道主義觀點，消費社會中人人以自我為中心，人們把人最一般的本質當做生物性的本質，而在比賽中參賽隊員最本質的心理需求有兩點：一個是為贏得最后的一百萬美元，淘汰對自己不利的強勁對手；另一個是為泄私人恩怨對自己看不慣或得罪過的參賽隊伍下手。以其中一季的《極速前進》EP9為例，比賽伊始拉拉隊伍的兩位成員對參加過美國妙齡小姐比賽的Catie出言不遜，認為其徒有虛表，毫無內涵，后來Catie在整場比賽環節中一直對此耿耿于懷，在第九集獲得回轉權力時便伺機報復，導致拉拉隊伍落到最后一名并遭淘汰。類似的事例比比皆是，這不僅體現了參賽隊伍的個體意識，還是觀眾自我關注的體現。因為觀眾在觀看的過程中，會有體驗式的思考：如果我是領先隊伍我會回轉誰？如果觀眾支持的隊伍被回轉了，那么就會覺得比賽更有吸引力、更緊張、更緊湊，也會愈發沉迷于這個節目。

所以這個游戲環節的設置注意到了消費文化中觀眾在電視娛樂消遣下對自我個體的關注。節目方在設置上不斷推陳出新，根據比賽激烈程度決定回轉選手匿名與否。

二、《極速前進》的精良的節目制作體現了西方電視商業文化的發達程度，也滿足了觀眾日趨挑剔的對電視文化的需求。

西方本身的主流文化就傾向于商業性的娛樂文化，電視源源不斷地為大眾提供文本，也就必然成為這種商業文化娛樂化的載體。于是現在的真人秀不再簡單地記錄選手的比賽過程，而是詳細到腳本策劃、機位放置（如“美國偶像”等演播室真人秀）、導視片段插播等。這么做無疑是由于觀眾在影像疊加的消費社會中早已不滿足于過去單純的電視節目，而是追求更為創新更具時代感的精致節目。《極速前進》最為吸引人的除了參賽隊伍之間的斗法外，還有有趣并日趨完善的游戲規則。在《極速前進》中，有繞道、路障、快進等線索，這些游戲是根據所到國家的風土人情設置的。如S16EP11中，參賽隊伍來到了中國上海，路障中就要求選手前往龍華寺數佛尊數量，感受東方的寺廟文化。這些游歷世界各國并參與普通民眾生活的活動，使電視機前的觀眾仿佛也隨參賽隊伍一起來到陌生國度，一起實現心中環游世界的夢想，增強了解不同國家文化的趣味性。

只有觀眾滿意了才會為節目埋單，這種滿意體現在在游戲過程中發達的商業意識下催生的游戲規則。就像傳播并不是一種單向行為，而是一種相互行為，即傳播者和受眾。所以高度發達的電視商業文化強化了觀眾的電視文化需求，觀眾的電視文化需求又促使制作方推陳出新。

三、《極速前進》融合了碎片化的本文特征和斷裂的時間歷史兩種明顯的后現代文化特質。

后現代的文化特質顛倒了原有的文化定義，碎片化、零散化，通過各種炫目的符號滿足觀者觀感的直接需要，使文化成為消費品，有明顯的消費特征。由于電視節目的不間斷播出，使它必須把各種片段融合在電視文本中，將普通的敘事結構要素、文本要素和經濟要素隨機組合，變身為不太引人注目的片段、廣告，使劇情暫時被隔離中斷。如《極速前進》在每個中繼站會告知各賽段的名次，之后會告訴他們作為本賽段冠軍將獲得的獎勵，主持人會以清晰的口吻著重體現這次獎品的贊助商名稱，同時電視會出現一張清晰的且伴隨《極速前進》可愛吉祥物的廣告圖，然后才是冠軍講述本賽段比賽的感受。廣告以獎勵的文本形式將冠軍到達終點和他們發表感受的連續片段打破，雖然參賽者這個過程被中斷，但是我們并不會覺得這個廣告文本很刻意牽強，因為節目科學地穿插無序的片段以滿足大家消費心理的需求，使這個獎勵來得振奮人心。

另外一個碎片化的特征體現在激烈的比賽過程中會穿插參賽隊伍完成比賽后接受的采訪，（如同美劇《Modern Family》將有序的敘述結構以采訪的形式打破），但在《極速前進》中這些采訪片段并不僅僅起到補充說明的作用（如選手說明參與這個游戲環節時的心理想法和困難），更重要的體現在懸念的制造上。因為在最緊張的比賽當口，突然看到參賽隊伍完成比賽后的樣子，觀眾會不禁揣測他們所說的話和他們最后的去留結果，那再看他們的比賽片段心態就不同了。

這種采訪片段還顛覆了傳統的時間線索，將文本的時間一定程度地打亂。因為在競賽類的真人秀節目中，如果一旦把時間順序理清就會明顯地暴露參賽隊伍的座次，這將使節目質量大打折扣；而將時間順序徹底打亂，會混淆觀眾的時間觀念，影響觀眾的觀感邏輯。所以《極速前進》選擇用采訪片段將參賽隊伍的比賽過程打亂，尋求參賽過程中縱向時間的斷裂，讓觀眾從比賽時和比賽后選手的表情、語言等猜測結果。

在后期的剪輯中，節目會運用大量的蒙太奇手法。當選手同時完成一個路障時，用平行蒙太奇使觀眾直觀感受兩隊的速度。尤為明顯的是每一集的結尾，都會用交替蒙太奇的手法拍攝最后兩組，因為牽涉到至關重要的淘汰環節，所以交替手法使兩組時間順序顛倒，觀眾不到最后一刻并不知道誰處劣勢，這使節奏更緊湊也更跌宕起伏。

這兩種后現代的文化特質并不是負面的，在電視制作文化中會起到推動的作用，也更符合觀眾的消費心理。

四、被放大了的經濟符號是西方消費社會中資本主義意識形態的一種體現。

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消費社會以獲取財富為目的，不斷為大眾制造新的欲望需求。在《極速前進》中可以發現很多此類細節。從每期節目的開始，主持人會不斷用誘惑性的話語提醒觀眾和選手這個節目的最終目的：比賽的勝者將會獲得獎金100萬美元。再加之每期節目都有汽車、奢侈品和免費豪華游的送出，強化了節目中提倡的消費元素。《極速前進》在整個過程中都在致力強調這種資本的積累和消費。

五、《極速前進》激發了人們的代入式感官，從而助長了消費社會的體驗經濟。

關注《極速前進》多年的觀眾可以發現，這個節目幾乎囊括你能想象的所有類別的人群，有親人、情侶、死黨、同事，甚至來自教會的同性伴侶、其他的選秀賽的冠軍，不同種族的伴侶……他們來自各行各業各個階層，這些普通人使觀眾成了想象共同體。不管選手的教育和家庭背景如何，他們都有均等的機會獲得大獎，這種平等的觀念調動了觀眾的代入積極性，這種人為（制作方）的創造的難忘經驗使觀眾體驗到他們通過自己的努力實現自己理想的生活。于是體驗經濟就在無形中產生了，隨著觀眾對參賽隊伍體驗的加深，他們對幫助他們產生這種體驗的節目也會有更大的依賴，如《極速前進》的平等化競爭使觀眾認為自己有個人優勢，是獨特存在的個人，所以更沉迷于節目，尋找自己甚至從觀眾升級為選手。體驗經濟對電視屏幕前的觀眾（同樣也是消費者）有最明顯的作用。

雖然我很喜歡這檔真人秀，但是客觀地講這檔節目帶有很濃厚的美國意識形態，尤其是在各國文化的表現上。如05年S7的印度賽段，沿街乞討的人群和擁擠的交通顯得印度很臟很亂；在中國賽段中，由于語言的問題選手總會和出租車司機發生交流上的困難，而選手只是一味地怪罪甚至嘲笑司機不會英語；在一些窮苦的非洲國家，鏡頭會有意識地給一些表情呆滯的人們；而在整季的節目中，只要在美國，往往都是紐約、拉斯維加斯等一些奢華著名的地標性建筑。在S16EP11中，比賽來到了上海豫園，雖然比賽是在冬天進行的，隊員也穿著冬衣，但鏡頭的空鏡卻是人們身著短袖的夏天豫園。雖然都是豫園，但是兩者其實相差很多，節目中的豫園是過去的素材，而現時的豫園其實更為漂亮和現代。

這些鏡頭和畫面是一種高強度的非語言符號。西方觀眾認為他們看到的畫面和他們在各自文化中普遍接受的東西是一致的，于是他們理所當然地認為電視呈現的就是現實的呈現。所以我認為節目制作方的意識形態（即西方意識形態）輕易地強加給西方電視觀眾，而沒有完全呈現一個真實的他國。

《極速前進》作為一檔成功的競技類真人秀節目也擁有很多海外版本，到2010年1月為止，有亞洲版、巴西版、以色列版、拉丁美洲版，雖然版本數量增多了，但是比較節目的制作，非但沒有更國際化反而在到訪國數量上縮水了。

可以說《極速前進》是一檔目前為止最難復制的真人秀節目。全球范圍內有超過兩千名的員工在支撐著這個節目；單單在一個國家的電話費就要超過2.5萬美金；節目的制作人不僅要負責節目的策劃還要對全球范圍內的飛機航班了如指掌，制作方還要確保知道周圍所有的醫院，一旦出現緊急情況就及時處理，參賽隊伍在比賽過程中的誤工費全由節目方支付。

所以光是制作成本，《極速前進》幾乎是所有真人秀里最耗資的，大制作必然有著大回報。《極速前進》的獎金是100萬美金，而其他版本的最高獎金不會超過30萬美元，這明顯使節目的激烈程度大打折扣（100萬可以招攬很多毫無顧忌的選手，低獎金則難以引導出后窗文化下選手自私陰暗的心理）。既然在激烈程度和賽程設置（到訪國家）上比不上《極速前進》，那么其他的海外版本就應該做出自己的特色，如亞洲版的出行范圍就局限在亞洲，這樣吸引的目標觀眾會很清晰：亞洲觀眾或是對亞洲文化感興趣的其他洲的觀眾。如果大家都是模仿美國版，而制作又沒有美國版精良大氣，自然就會流失許多觀眾。

上海ICS（上海外語頻道，每天黃金時段會播放上季美國著名真人秀，有《地獄廚房》、《天橋驕子》、《極速前進》等）在2009年曾成功運作《沖刺！上海！》，節目形式就是來源于《極速前進》，比賽范圍基本在上海各區，但這只是為了迎合2010年上海世博會特別制作的一期。2010年4月27日上海ICS又將《沖刺！上海！》升級至《沖刺！中國！》，而在中國范圍內的疾走形式還是較具可操作性的，如果將上海作為一個長期節目是很難維持的，因為一個城市總有走完的一天，同一個城市里的人們的生活習慣也很相似，要設置多文化的游戲就有難度。另外制作方規定參賽選手為非中國籍，也是考慮到了選手對地域的熟知度不會引起不公平競爭。但是作為一個在中國播放在中國錄制的節目，沒有中國人參與多少有點遺憾，所以這種情況下可以定期舉辦一季全中國人比賽，在保持公平性的前提下也能提高中國觀眾的積極性。所以ICS將《極速前進》本土化還有很多需要細化的，但對國內未曾模仿過的《極速前進》，ICS也算邁出了一大步。

在消費占主導的今天，我國國內的真人秀大多還是依葫蘆畫瓢，但觀眾卻閱片無數，真正對觀眾起長尾效應的還應該是那些高水平的原創性真人秀節目。中國是個電視發展大國，應該在符合國情的基礎上結合觀眾的消費心理，制作出更多既富社會效益又有經濟效益的真人秀，使我們的節目成為一個符號，吸引別國探究和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