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佩爽


“這個月你3個,我2個,別家1個,下個月,各家名額再協商分配。”在“血洗”App Store之后,酷似港臺片里黑社會劃地盤的臺詞,出現在中國刷榜公司們的協商會上。
5月3日到5日,中國的App Store 中國區免費榜被鎖死,Gameloft、Gamevil、Disney、Zynga等歐美公司的游戲齊刷刷沖上了免費榜TOP 50,國內的應用幾乎全被擠到50名開外。此時,蘋果正忙著迎接App Store全球下載量突破500 億的時刻。
在這樣的結果暴露在用戶之前,幾家主要的刷榜公司之間的暗斗已經持續了一個多月。“免費榜的榜位有限,你刷了,我就沒的刷,相互搶單也越來越嚴重。”做刷榜銷售的李雅說,“同行競爭激烈,又不存在價格同盟,刷榜公司也開始打價格戰,有人低價搶單,就有人不滿,干脆魚死網破,誰也不要做了。”
身處灰色地帶,沒有主管部門出面協調,蘋果公司態度曖昧,掐得你死我活的刷榜公司決定“坐下來談一談”,也就有了前面分地盤的場景。李雅透露,這次免費榜的排期很細致,從榜單第幾位到第幾位,每一個時間段,都分得清清楚楚,井然有序。
在開展刷榜業務之前,解決網CEO許懷哲通盤考量了法律上的風險和蘋果公司會采取的行動,預判這門生意能賺一年的快錢,一年之后,在沒有相關法規出臺和蘋果公司無效作為的背景里,刷榜每月帶來的收入能達到百萬級,而業界最大的公司據稱月收入已經千萬級。“要說道德,我們這種人就算再下賤也不會做出賣三聚氰胺牛奶,貪污公款N多億的事。”義正言辭的同時,他還是和同行一樣,給刷榜起了一個學名——App排名優化。
謀劃行業協會
刷榜公司的“自我修養”?
雖然背負“移動互聯網里的地溝油”的罵名,但絲毫不影響刷榜生意的做大,李雅的名片上,已經印上“大客戶經理”的職位,具體服務誰,卻是全公司對外咬死的秘密。“只能說大客戶是那些每月花50萬以上包月的公司,刷榜周期以周算的屬于中型客戶,只刷一兩天的應用是小客戶。”
就算TOP100中公認有80%有過刷榜,“打死也不說”還是這個行業最高的“職業道德”,合同之外,他們要與客戶簽訂保密協議,如果泄露了客戶信息,公司至少要拿出10萬元的賠償。
李雅的工作內容就像傳統廣告公司的客服,監控應用的榜位,把客戶需求傳達給技術人員。具體到刷榜的操作方式,已經形成了兩大流派,一是強調人工,另一個是依靠機器。前者把分散在各地的龐大水軍資源作為公司的競爭力,后者則認為人工刷榜不過是糊弄蘋果而已,因為蘋果忌諱拿機器刷榜,組織水軍雖然不是用戶主動,起碼還是真實的人在下載,“所以大家說自己是人工,以免激怒蘋果。”李雅的一個同行說。
位于中關村的頂當互動屬于前者。人力成本占到運營成本的30%~40%,在公司創始人冉耀宇看來算得上勞動密集型業務。除了20人的核心業務團隊,頂當還建立了3萬多人的編外團隊。“從2009年開始就陸續在積累。他們剛開始接一些投票業務,網絡水軍和微博的業務,分布在全國各地。”
對于這部分編外人員,冉耀宇稱有專門的ERP系統進行管理。接到刷榜任務后,首先由ERP系統根據各地的兼職人員分配人力儲備,同時在短時間內積累大量的有效賬號。而每個兼職人員按照每個月的業務量來算,平均收入從1000到3000元不等。
按照行業規則,刷榜公司與客戶簽訂的合同是以其在某一位置停留的時間來計算,如果停留時間不夠或者擠不上這個位置,刷榜公司就要全額退款,如果客戶要求進入TOP10,就算刷到了第11位,都算丟了一單生意。
隨著刷榜需求量的增加,為了搶斷某個位置,刷榜公司需要刷更多的下載量才能保證滿足客戶的要求。根據移動推廣服務機構APPYING的數據,今年3月21日,某刷榜源頭用量開始大量提升,造成TOP10刷榜用量從原先的5000個量漲到10000個量,而隨后幾天維護量成倍增長,到4月13日已經增長到50000個量。這無形中就提升了刷榜的成本。
現在,幾家較大的刷榜公司甚至開始謀劃成立一個行業協會,加強行業自律,維護App Store的生態環境,似乎忘了他們才是蘋果生態最大的破壞者。
ASO的誤讀
刷榜就像打金工作室
“做移動互聯,不搞定App Store就像沒搞定谷歌百度一樣。刷榜也好,啥都好,已經到這階段了,誰都繞不過去。”這句話讓許懷哲繞過了道德層面的糾結,“蘋果有算法,我們有破解”,無非是把應用的排名優化得高一點,跟百度上的競價廣告一樣的道理。
與競價排名的本質一樣,刷榜中簡單粗暴、金錢開道的做法有違公平競爭的游戲規則,進而擠壓那些“刷不起榜”的草根創業者的生存空間。
“傳統營銷方式就像一個正常的游戲玩家,會困會餓會休息;而刷榜就像打金工作室,三班倒不停地刷金幣刷裝備。那么每小時的游戲排行榜上,毫無懸念,永遠是工作室排在前面。正常玩家心理不平衡了,也去買金幣,讓工作室越做越大。到最后會變成什么情況呢?不刷榜誰都沒法生存。”產品經理“純銀”在分析刷榜的弊端時說。
說服客戶相信這項業務的合法性時,冉耀宇提及美國一家名為MobileDevHQ的刷榜公司獲得了65萬美元風險投資。事實上,MobileDevHQ的業務中并沒有刷榜,而是為移動開發者提供應用商店優化(App Store Optimization,ASO)和咨詢服務。
ASO相當于移動應用中的搜索營銷,通過分析與App相關的數據,針對不同的應用向開發者提出相應建議,比如說使用哪些關鍵字來達到最大曝光度。另外,它還可以幫助開發者分析競爭對手在應用商店搜索和應用排行榜方面做了什么優化,比如他們使用了哪些關鍵字、標題和更新描述等。MobileDevHQ的數據庫已經囊括了來自于App Store和Google Play兩家應用商店35萬個關鍵字,它的分析工具在8個月里累積了1萬個用戶,其中大部分都選擇了付費。
而刷榜公司除了如黑客般破解蘋果算法之外,在技術上沒有任何門檻。有人、電腦、服務器、VPN賬號、IP和銀行卡,刷榜就是流水化操作。
封閉系統成原罪
刷榜無異于飲鴆止渴
一條灰色產業鏈的形成中,開發者的上榜需求是最原始的推動力。高排名意味著更多的用戶關注、更高的曝光,也意味著比競爭對手在一段時間內更有影響力,更容易拿到VC的投資。
剛剛被百度收購的PPS就因為收購前在移動端進行的一系列刷榜、刷裝機量的運作遭到愛奇藝方面的質疑,引得龔宇“發飆”。去年10月,PPS稱其移動應用的裝機量突破1000萬,到了今年2月,PPS公布的裝機量數據就達到了1.34億。
開發者對刷榜最大的擔憂是下載量曲線出現異常,被蘋果公司下架。對此,刷榜公司聲稱自己和蘋果有溝通,冉耀宇甚至承諾:“如果蘋果下架我操作的產品,要對我進行賠償,所以我們才敢肆無忌憚地這么操作。”而他對客戶的承諾則是:如果有應用因為頂當的刷榜業務而被下架,公司將賠償100萬元。
在刷榜成為公開的秘密時,刷榜公司和蘋果一樣擔心這個平臺的公信力,這是他們生存的土壤,給錢就刷的結果首先是刷榜行業的消失,于是這些公司也開始挑客戶,有的還組成了產品小組來判定應用的品質。如果有刷榜公司把一款很差的應用的排名刷上去,這家公司也會遭到同行的抵制。不過在這個鉆監管空白的灰色地帶,大談“行業規范”似乎頗具諷刺意味。
在一個行業崩塌時,表面上的受益者會成為最大的受害者。“刷榜刷得連自己都不能分辨和分析哪些數據是真,哪些是假,哪些功能真的受歡迎,哪些功能有著致命的問題。”開發了“大姨嗎”的柴可說,“今天的刷榜一如當年互聯網泡沫破裂前大家刷Alexa一樣,無非是飲鴆止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