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重生命體驗的作業(yè)設置

殷國雄

以個人來說，我覺得當前語文作業(yè)的現狀有三個很突出的問題：一是作業(yè)內容大都限于狹隘的學科知識，沒有從單一封閉的學科走向開放生成的課程；二是作業(yè)的布置﹑作業(yè)內容的選擇大都依據老師的需要，缺乏對學生成長體驗和成長需求的關注；三是作業(yè)的形式和評價單一，以筆頭書寫為主，相對過程，更注重作業(yè)的結果。

語文作業(yè)從狹隘的學科走向開放的課程

作業(yè)要關注學生的成長需要，及時生成和學生生命體驗相關的內容，作業(yè)內容就必須從狹隘封閉的學科知識走向開放動態(tài)的課程內容。

課程這一詞源自拉丁語的“跑道”，被定為“學習經驗的總體”，展現出師生雙方共同探討、互相對話的愉悅的學習之旅的景象。它的模式是一線老師的“實踐——評議——開發(fā)”，它源于實踐，是動態(tài)的修復和完善。不過，課改十多年了，因為各種原因，我發(fā)現身邊的大多數教師還是缺乏基本的課程常識，把學科等同于課程，以為學科知識等同課程內容。

作業(yè)從學科知識走向動態(tài)開放，和師生生命體驗﹑成長需要密切相關的課程，它必然分成兩部分：一是知識性學習，二是綜合性學習。

每個學科固有的知識必然是課程內容的一部分，但僅就我的個人觀察來看，不管新還是舊，自上而下頒布的語文課程標準——都是知識目標很明晰，能力目標很空泛。這在某種程度上，表明制定標準的學者明了一線教學的現狀，不想過多束縛一線教師。但在具體的教學實踐中，因為能力目標的空泛，所以教師反復環(huán)繞于知識目標甚至是考試要求，作業(yè)為此服務，停留于缺乏縱深和發(fā)展的知識平面。

反復循環(huán)、缺乏梯度變化和縱深發(fā)展的語文作業(yè)往往被考試內容裹挾，并不尊重師生雙方的生命體驗。就我個人而言，我很注意從課程的要求審視學科知識性的作業(yè)。

剛升上初一的時候，我學生的閱讀摘評幾乎都是對句子修辭﹑文章技法的點評，從考試要求來看，這沒有任何問題。但是，到了初一上學期的下半段，我反復鼓勵引導他們從多角度寫下對文章的感受，尤其是圍繞文章的觀點和行文邏輯的考量。

初一上學期的說明文教學，我也和小學一樣，引導他們學習說明方法、說明順序、說明文語言。但到了初一下學期，學習文體為說明文的三篇現代文，結合單元主題的“動物世界”，我的作業(yè)就不停留于這些學科知識。我梳理完基本的課文內容，引導他們在書上旁批這三個作者對待動物的態(tài)度有何不同，從而引導他們理解史懷澤的“敬畏生命”，而不只是停留于空洞的“熱愛動物，保護動物”層面。

哪怕作業(yè)的內容只是學科知識，也應該尊重學生已有的知識儲備和生命體驗，引導學生的思考向縱深發(fā)展，提升他們的能力，開闊他們的視野。

課程審視之下的作業(yè)內容極為重要的就是綜合性學習。所謂綜合性學習，不僅是要打破學科界限，更是指學習的內容向所有人開放，教師和學生一起探討，甚至是教師、學生和家長一起探討。

有一次，結合教材的“童年往事”的主題單元，我選擇了一些學者回憶童年的文章，布置學生寫隨筆。一個學生這樣寫道：“……外地人的孩子只能在外來務工子弟學校上學，外地人的孩子想要到好一點的學校上學，要找關系，要往坑里扔錢，還要舍得扔……可憐的外地人的孩子總是不被在乎，我要穿越時空，我要回到過去，我要做‘地主”。

我在班上表揚了這篇文章的真摯，沒有想到的是，不久，一個本地女孩在隨筆里寫下了這樣的話：“外地人素質差，我對外地人沒有好感”。

我把這兩篇文章保存下來，準備在合適的時候，討論事件的根源所在。到了2012年的年末，初二上學期即將結束，當時異地高考的前景并不明朗，很多借讀的孩子都有回家的打算，有兩個孩子甚至已經聯(lián)系好了學校。我從網上挑選了一些資料，印發(fā)講義，布置家長學生共寫閱讀隨筆。

這次的作業(yè)讓我觸動很大：較多本地的家長表達了對盡快放開異地高考的支持，對異地求學孩子的疼惜。不過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是，雖然個別學生在隨筆里傾訴他們異地求學的艱難，但同時強調其所在省份高考成績的杰出，由此而伴生了對本地孩子學習能力的不屑。這種觀點和情緒，也是我打算和學生一起探討的問題之一。

作業(yè)內容從學科走向課程，意味著教師要有敏銳的問題意識，能及時捕捉學生的成長需求，更意味著作業(yè)內容向所有關心學生的人開放，從而使得每個參與其中的人獲得全新的體驗，進而獲得自身的成長。

作業(yè)，要關注學生的成長體驗和成長需求

很多教師已經習慣了把教學看成是執(zhí)行和實現預定計劃，作業(yè)是檢測和評估計劃實現與否的重要手段，這當然有其合理性。但是，真正的教學絕不是流水線一般的計劃﹑執(zhí)行和評估，而是師生雙方參與其中，相互影響，彼此潤澤，共同成長。所以，作為教學重要組成部分的作業(yè)，不能只是依據教師的實際需求，也必須考慮學生的成長體驗和成長需求。

教授蘇教版七年級下冊主題是“建筑藝術”單元的《巍巍中山陵》時，我發(fā)現文章的內容其實不難，但學生缺乏對孫中山的了解，不能很好理解孫中山精神的“巍巍”，我便選取了傅國涌先生和龍應臺先生關于民國史的文章，打印成閱讀講義，布置學生寫閱讀摘評，意圖引導學生全面了解孫中山。

批閱學生的閱讀摘評，我卻看到了這樣一段話：“……竟想看看從頭到尾發(fā)生的‘細節(jié)，比如從一個蘇聯(lián)兵開始強暴婦女的時候做出的反抗，當然我不是希望發(fā)生這樣的事來給我看，只是一種好奇罷了。”

我當時很驚訝：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閱讀戰(zhàn)爭暴行，他想看的居然是一個女性如何遭受侮辱的細節(jié)。聯(lián)系所教學生的實際，加上又看到和聽到一些學生因缺乏性教育而做出讓人心痛的舉動，教書九年，我第一次和學生談“性”。我把高茲的《致D情史》前七章，蕭瀚的《一些思絮：兒童與性教育》，陳數博客一封名為《我尊敬的姐姐發(fā)來的，她是影響我最深的人》的博文打印成講義，布置他們寫閱讀摘評。學生估摸著和我一樣，都是第一次這么正式地思考“性”，在隨筆里談論“性”，雖然不少女同學在隨筆里寫下了她們的真摯思考，但男生幾乎都是空話套話，從整體來看，他們很不習慣思考和交流這個話題。

我征得一些學生的同意，隱去他們的姓名，利用語文課在班上交流探討他們的隨筆。在此基礎之上，我又布置了談“性”的二次隨筆。這一次的隨筆，學生真誠了很多，思考和認識也深入了很多。有一個姓段的女生，第一次的隨筆選擇了回避，而在第二次隨筆寫下了這樣的話：“性，因為我們這些孩子從不曾怎么了解過它，所以當一提到這個字時，總習慣性地認為它很惡心，很齷齪。其實事實并非如此。我們之所以要了解它，是因為正確地認識它有利于我們的心理健康，并且可以有效地降低未成年人犯罪的幾率，所以正確地認識它是尤為重要的。

再來談談同性戀。同性戀者在社會上總冷不丁被人嘲笑，戳脊粱骨，認為是不正常現象。但事實上，每個人都有權選擇自己喜歡的人，選擇自己的幸福，對于同性戀者我們應該給予最起碼的尊重。

我們再來說說是否要男孩子了解女生經期的事。我認為這種了解是必要的，因為每當女孩子來“那個”時不能劇烈運動，往往會假裝肚子疼而請假，而男生往往會不服氣，說三道四，說女生逃避跑步，而女生就像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所以我想適當地讓男生了解一下未嘗不是好事。

教學的過程，就是不斷地去發(fā)現學生的成長需求，給予幫助的過程。而作業(yè)的布置不能只是局限于教師事先的計劃和安排，它必須關注學生的成長需要，及時生成和學生生命體驗相關的內容，把作業(yè)和學生的實際成長、學生的生命體驗融在一起。

語文作業(yè)形式和評價的多樣性

語文學科的特殊性讓我有可能令作業(yè)的形式多樣化，從而激發(fā)學生的熱情與興趣，引導學生進行深入的體驗和思考。

關于學生的寫作，除了結合教材內容﹑依據學生的成長需要，印發(fā)閱讀講義布置閱讀摘評，學生還有個人的課前三分鐘主題演講和閱讀課觀看電影之后的觀影隨筆，我希望他們擺脫模式化、說教化的作文方式，真正地深入思考，自發(fā)寫作。

語文教材有大量的要求學生背誦的內容，特別是很長的白話文，對于學生而言，難度很大。初一下學期，教材要求全文背誦朱自清的《春》，我和備課組織商量，覺得這樣長的課文，如果只是單純地默寫，難度太大。于是備課組統(tǒng)一安排，在每個班級組織朗誦比賽。我們要求學生默寫過關為前提，然后學生小組抽簽排序，組合課文不同的段落，要求人人都有獨自展現的機會。學生的背誦和默寫熱情空前高漲，迅速地完成了教材的背誦要求。

史金霞老師的《不拘一格教語文》讓我深深意識到作業(yè)固然要有形式上的多樣性，但如果缺乏及時合適的評價，作業(yè)也不能達成良好的效果。

批閱學生的隨筆，我針對每個學生的文章技法﹑觀點和邏輯，寫下各不相同的評語：或商榷，或反對，或提問，或鼓勵……希望激發(fā)他們自我完善﹑自我探究的驅動力。

我一直覺得，對于學生的寫作，教師如果不能依據學生的實際，進行個性化的交流，真正的教學便不可能發(fā)生。

根據史老師的實踐啟示，學生的個人課前三分鐘主題演講，我讓學生對演講者的內容技巧提問，除了演講者所在的小組，其余小組長都要進行打分評價，一輪演講過后，總分最高的前三名所在的小組都有相應的分數計入。

讓所有語文老師頭疼的背誦作業(yè)，我采用了這樣的方式：依據每個人的默寫成績和及時訂正折算成不同的個人積分和小組積分，80分以下的只有訂正分。我這樣評價的目的是希望每個人都能感知到希望，而不是默寫不過關，就索性破罐破摔。學生的小組積分一周一算，積分前三名的小組，學生個人都加上相應的個人積分。幫助學習困難的同學完成默寫要求的學生，會有另外的個人積分計入；對學習困難的學生，我的激勵措施是適當延遲時間，降低個人積分的成績標準。我采用小組積分排名是因為中學生集體榮譽感強，可以互相促進。但是在實踐的過程中，我放棄了小組捆綁考核，因為捆綁太過野蠻，我最終確定把小組排名折算成個人積分。

我把每次假期的筆頭作業(yè)都換算成相應的個人積分，平時作業(yè)完成得好的同學，個人積分也高，就可以“購買”相關的作業(yè)，也就相對輕松；那些不做假期作業(yè)的同學，就從他們的個人積分里扣除同樣的分數。這個作業(yè)積分評價也就是希望鼓勵學生努力于平時，輕松于假期。但有些學生一個學期一直攢著積分，直到2013年的寒假全部用來“購買”語文的假期作業(yè)，倒是讓我真正感受到這些孩子的韌性。也許這就是雷夫所說的經濟學效應吧。

結語

作業(yè)，不能只是依據教師的需求進行選擇和布置。作業(yè)的布置和開發(fā)，必須要從學生和教師的生命體驗出發(fā)，及時生成新的作業(yè)內容，促進師生雙方的生長。我相信，和師生生命體驗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的作業(yè)，能最大地激發(fā)師生的熱情與創(chuàng)造，作業(yè)將不再是一個沉重的話題。當然，這首先需要教師的熱愛和創(chuàng)造。

（作者單位：江蘇張家港第八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