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制造”的風險與機遇

呂鐵

雖然人類社會離真正進入第三次工業革命時代仍有不小的距離。但是第三次工業革命已現端倪，發展趨勢也較為明顯。

第三次工業革命對中國制造業的沖擊

比較成本優勢加速削弱的風險。在第三次工業革命浪潮中，隨著制造本身重要性的下降，直接從事制造環節人數的減少，以及制造中裝配組裝成本比重的下降，中國現有的低成本勞動力比較優勢將被削弱。例如，3D打印機的發明和不斷改進在為用戶提供前所未有消費體驗的同時，也將改變工業生產的組織形式，隨著3D打印機的大型化和集成化，“制造”在不久的未來可能將不需要在工廠中完成。同時，就制造本身而言，隨著技術標準化和組件模塊化發展，核心、關鍵零部件生產成本和利潤占整個制造環節成本和利潤的比重將不斷提高，裝配、組裝的成本和利潤占比將不斷下降，這將對以裝配、組裝為重點的中國制造業造成巨大沖擊。

新興產業競爭壓力增大的風險。在新興產業發展初期，技術研發和市場開拓成本高，產品價格一般高于同類傳統產品。發達國家人均可支配收入高，社會保險和消費信貸體系完善，即便是金融危機對消費造成嚴重沖擊，美、日、歐仍然是全球人均消費最高的國家和地區。新興產業產品特別是中高端產品的最初市場將集中于發達國家，中國電子信息、新能源等新興行業也將市場瞄準發達國家。總體上看，發達國家新興產業的發展在技術供給和市場需求方面的條件優于發展中國家。第三次工業革命浪潮中，發達國家政府將進一步加快新興產業部署，這會對發展中國家相關產業的發展造成巨大壓力，新興產業的全球分工格局也會向發達國家轉移。

技術密集型和勞動集約型行業國際投資回溯的風險。隨著第三次工業革命的到來，發達國家加大了對制造業的扶持力度，具有比較優勢的汽車制造、裝備制造、電子信息、生物醫藥等行業可能出現國際投資“回溯”的跡象。當然，第三次工業革命浪潮下的“回溯”是有范圍和有條件的。首先，將勞動密集型制造業搬回國內，既不符合發達國家的比較優勢和產業環境，也會降低生產要素在全球的配置效率。比較而言，技術密集型和勞動集約型制造業的國際投資“回溯”母國的可能性更大。其次，高新產業國際投資“回溯”的必要條件是中低端傳統產業的加快轉出。因此，第三次工業革命雖然能夠在一定程度上促進產業的國際轉移，但是從發達國家向發展中國家轉移的產業將以中低端制造業和已經處于生命周期末端的夕陽產業為主，技術密集型和勞動集約型的新興產業的國際分工格局則有可能向發達國家回溯。

經濟增長點斷檔的風險。中國制造業生產線上有全世界規模最大、技藝最高、紀律最優的“流水線型”工人，這也是過去30余年中國成為全球制造中心和世界工廠的最根本條件。但是，在第三次工業革命中，隨著工廠生產自動化程度不斷加強，個性化定制比重不斷提高，產業發展更需要能看懂圖紙、能理解訂單要求、能調整機器參數、能修正錯誤誤差的“創造型”工人。從目前的情況看，中國產業工人的人力資源狀況還不能適應新興產業發展的要求，中國產業工人的素質要符合第三次工業革命的要求尚需時日，這也是可能造成中國經濟增長斷檔的潛在風險因素。

第三次工業革命為中國制造業轉型升級帶來的機遇

有利于促進二三產業的深入融合。第三次工業革命的到來將進一步加深二三產業融合發展的趨勢。信息技術向工業、服務業全面嵌入，以及制造技術的顛覆性創新將打破傳統的產品生產流程，制造業和服務業不僅在產業鏈上縱向融合，產業鏈本身也將重組，產品從設計、生產到銷售的各個環節都需要實現二、三產業的深入融合。同時，二、三產業在地域上將呈現聚集的趨勢，中國城市人口多、消費需求旺盛，將有助于未來不同層次二、三產業融合發展中心的持續形成。

有利于催生新的產業群體和經濟增長點。與前兩次工業革命不同，第三次工業革命不僅會引起工業領域的重大變革，還會影響到服務業領域，催生新的服務業部門，二、三產業融合也將產生眾多新的業態。未來工廠的生產環節將需要極少的一線工人參與，大部分就業集中在研發、設計、采購、營銷等制造業相關服務業。例如，3D打印機技術和產業發展將促進上游新材料、激光焊接裝備行業，中游的數控機床、工業機器人行業，以及下游的智能軟件、工業設計行業的培育和發展。

有利于加快傳統產業的創新驅動和轉型發展。一方面，新技術、新工藝將大量應用于傳統行業，大幅提升傳統產業的技術含量和生產效率，激活傳統產業改造升級的內生動力。另一方面，一些傳統產業將轉型升級為使用新技術、采用新生產方式、滿足新市場需求的新產業。例如，傳統機床行業與信息技術、激光焊接技術的融合將升級為數控機床行業、工業機器人行業，傳統汽車工業與新能源技術的融合將升級為新能源汽車行業，傳統化工行業與生物技術、電子技術的融合將升級為新材料行業。

有利于緩解日益趨緊的要素約束。第三次工業革命將催生一大批圍繞信息技術、新制造技術、新材料技術的新興制造業，這些產業雖然屬于工業中的制造業，但要素投入量和要素結構卻非常適合城市的資源供給特征。這些行業以設計、技術、創意的輸出為主，不需要大規模的制造過程，普通勞動成本占比低，對土地和空間的需求少，屬于勞動集約型和土地集約型行業；產品價值和特征由技術和個性化決定，屬于人才密集型和技術密集型行業；在要素投入中，智力投入比重高，產品大多是實物與服務的結合，實物生產部分模塊化、標準化程度高，對資源能源消耗小，排放也少，屬于資源集約型和環境友好型的行業；制造過程大量應用信息技術，生產組織更加科學，不需要長距離運輸和大面積倉儲，屬于物流節約型行業。這些新興產業的發展和壯大也有助于中國制造業突破日益趨緊的要素約束。

在第三次工業革命的浪潮中，中國制造業應當努力實現由低附加值向高附加值、由低技術密集向高技術密集、由粗放發展向精益制造、由大規模生產向大規模定制的全面戰略轉型，顯著提升中國在全球制造業分工中的位置。為了實現這一轉變，要堅持內外并重、技貿并舉，既要吸收外部創新資源和創新成果，又要堅持自主創新，充分利用自身的創新資源；既要重視技術創新的引領，又要重視市場需求的拉動。

（作者為中國社會科學院工業經濟研究所研究員）

責編/馬靜 美編/李祥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