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托尼·莫里森是美國文學史上第一位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黑人女作家。她小說中的人物大多數是女性,其中大部分是母親,或者是具有雙重身份的女性(既是母親又是女兒)。母愛及母女關系一直是貫穿莫里森所有作品的一個主題。在莫里森的筆下,母親與女兒之間的故事幾乎是飽含著血和淚的辛酸史。本文應用了一些關于母愛和母女關系的代表性女性主義理論,并結合莫里森的一些黑人女性主義思想,分析了小說《秀拉》中扭曲和疏離的母女關系以及在扭曲和疏離的母女關系下黑人女兒的辛酸的自我追尋之旅,從而揭示出辛酸的母女故事背后深層的社會文化含義。
關鍵詞:《秀拉》 母女關系 自我發展 黑人文化
中圖分類號:I106.4 文獻標識碼:A
一 引言
1 托尼·莫里森和《秀拉》
托尼·莫里森,美國歷史上第一位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黑人。1986年,她在接受山帝·拉塞爾采訪時曾說:“我是為黑人婦女寫作的……。”(Russell,1986)。她作品中的主角,除了《所羅門之歌》外,都是女性。《秀拉》是莫里森的第二部小說,它聚焦于出身底層社會的兩個家庭的女人們的命運,描寫了四、五十年間俄亥俄州梅德林市一個富有傳奇和魔幻色彩的黑人社區“底層”的生存境沉和生活變遷。莫里森稱這部小說的主題是圍繞女權、女性話題,特別是黑人母親以及母女關系展開的。第一個家族賴特是個中產階級家族,按照白人的正統觀念和道德標準生活著。第二個家族皮斯卻有著反傳統的家規。小說討論了兩個家族中伊娃和漢娜·皮斯,漢娜·皮斯和秀拉以及海琳和奈爾之間的多對復雜母女關系。
《秀拉》自1973年出版后,不同的批評家從各個不同的視角評析了這部作品。他們除了對小說的敘事技巧、風格、體裁以及所采用的神話和民間傳說進行研究外,還從政治和心理分析的角度來考察文本。此外,還有一些評論家對作品的主題進行了分析。但是目前對這部作品從母愛及母女關系角度來分析的還為數甚少。
皮斯的英文Peace本是“和平”的意思,可是這個叫做Peace的家庭,因為當時特定的歷史背景和生活環境,沒有實現人們所向往的和平安寧。本文旨在分析《秀拉》中皮斯一家母親形象和母愛的表現形式,進而分析莫里森如何以扭曲、殘忍、不近人情的母愛形式來表現故事背后的深層社會文化含義。
2 母愛及其文化意義
(1)母愛的泛愛意義
文學作品中的母愛被比作是點亮人類心靈的第一道光亮。母愛力量的秘笈就在于它既是物質的,又是精神的;它既能延續生命,又能傳承文化。在1978年的一篇題為The Reproduction of Mothering Psychoanalysis and the Sociology of Gender的文章中,作者、美國女權主義者南希·喬德羅輕視了母愛在孩子幼年成長中的作用。對于孩子,母愛是他們最基本的社會經歷,是保證他們精神和心理發展的動力。對于喬德羅,孩子們最早的關系就是和母親的關系。早期的發展包括了母親和嬰兒之間的社會和情感關系,既存在于世俗,又存在于孩提時代。在1976年發表的具有劃時代意義的作品The Horn of Women中,作者安德林·里奇也堅稱母性的積極方面和這種母女之間的聯系。她在母親和女兒的篇章中,將母女的關聯性描摹成了一幅圖畫。非裔批評家柯林斯認為,黑人的母愛及母女關系因其特殊的境際有其自身的特殊性。莫里森認為黑人婦女既是航行中的船只,又是丈夫和孩子的避風港。
(2)美國黑人母親的愛
喬德羅(1978)提出的理論框架和其他的理論都是建立在白人的概念之上的。黑人婦女通過斗爭獲取的母愛看似集中在三點上,即:第一,她們在是否為人母上,對自己的身體有足夠的控制權;第二,她們能擁有她們想要的孩子;第三,關注為了控制孩子思想的居于社會統治地位的社會群體所做的堅決不懈的努力。黑人婦女可以依靠她們獲取傳統文化的途徑找尋力量的源泉。在許多情況下,孩子們,尤其是女孩子,在面對離間和反抗種族結構時,母女之間是相互給力而不是相互責罵、彼此當成社會等級權利的符號。
3 母愛和母女之間關系的扭曲
毋庸置疑,白人的種族主義是美國文化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黑人婦女不得不掌握抗擊種族壓迫的各種方法。在莫里森的作品中,黑人和白人的種族對立表現在黑人和白人的文化獨立中;黑人的情商在很大程度上受到白人價值觀的影響。黑人在精神和肉體上都遭受著壓迫。黑人婦女自古以來就既遭受著種族壓迫,又忍受著性的壓迫。莫里森在其小說中描繪的黑人婦女揭示著黑人婦女身上遭受的雙重壓迫。為了迫使黑人婦女被同化,占據統治地位的白人利用統治機構宣傳迫使黑人婦女接受自己被貶低被固化定型的腐朽觀念。
正如莫里森文章中所暗示的,白人的種族主義是歪曲黑人母女的愛以及黑人母女關系的根本原因。在莫里森看來,黑人婦女最大的壓迫是白人主流文化的灌輸和白人審美觀和價值觀無時無刻對黑人靈魂的侵蝕。黑人母親一旦認同于這種審美觀和價值觀,便失去了愛自己及愛子女的能力,導致了母愛的扭曲。
莫里森深入研究了黑人母親重新審視她們身份地位的重要性,以及在這個種族壓迫社會將歧視黑人定為社會常態的社會現實的接受。莫里森強調了黑人母親培養自愛以及對孩子施愛的重要性,這一切為的是避免她們對于母愛和母女關系的誤解與歪曲。
二 母愛和母女關系的情感距離
1 伊娃和漢娜在小說《秀拉》中的情感距離
小說《秀拉》詳盡地描述了黑人母親面對長期的種族歧視和生活的窘迫所遭受的苦難境地。在如此殘酷的社會環境中,生存成了像伊娃這樣的黑人女孩的頭等大事。伊娃代表著所有迫切要求在困境中討生活的黑人女孩。此時伊娃的尊嚴只能是退而求其次的事情了(莫里森,1973)。
然而,盡管伊娃做出了巨大的犧牲,但她那熾熱的母愛卻未得到孩子們的理解,尤其是她的女兒漢娜,秀拉的母親。母愛的缺失已經在伊娃和漢娜之間造成了隔閡。漢娜曾經質疑她的母親對她的愛。因為對于漢娜,物質欲望的滿足不足以讓她感受到母愛的偉大。然而,伊娃對于愛的理解卻是實實在在的行動。對于黑人母親,母親不是一個帶有情感手勢的名詞,而是要有犧牲行為的,能為孩子抗擊一切疾病和死神的力量。生活最困難時,伊娃只能全力以赴地養家糊口以保證她的孩子不被餓死,根本無法顧及孩子們所期待的精神需求了。
伊娃和漢娜的溝通失敗了,雙方都沒有得到彼此想要得到的承認和理解。母親情感的距離和缺失的母愛,是影響漢娜對于母性和其自身理解的重要因素。結果,漢娜不知道如何處理她和自己女兒秀拉的關系。同樣的問題發生在了她自己身上。
2 漢娜和秀拉在小說《秀拉》中的情感距離
漢娜結過婚,但是喪偶之后卻從未有過再嫁之念。在她的母女關系的角色里,一個從未發現自己母親有愛的母親,在自己對待孩子的觀念中,似乎又在重復自己母親的足跡。漢娜和秀拉這對母女之間的情感問題有別于伊娃和漢娜直接對立的那種矛盾:漢娜和秀拉之間的對立是間接的。秀拉恰巧撞見聽到她的母親和鄰居討論養育孩子艱辛的話題。讓秀拉震驚的是,她母親對于她的愛恰巧和她對于自己女兒的愛是一樣的。秀拉對于母親話語的誤解加深了她們母女之間感情的淡化和疏遠。秀拉在否定了母親對她的愛以及她對母親的愛的同時,也否定了她自己,即“作為美國黑人母親后代所汲取的物質和精神文明的滋潤和營養。”(朱榮潔,2004)
三 女兒的自我發展歷程
1 在扭曲的愛的陰影籠罩下的傳統人物——奈爾
奈爾個性的發展深深地受到了家庭母愛的影響。奈爾成長于一個一切有章有據,有條不紊,循規蹈矩的家庭環境中,她似乎很難囿于這種固有模式的影響。
奈爾的自信和秀拉的缺乏安全感成就了她們之間友誼的符號和象征。她們的友誼超越了彼此尋求自我的狹隘。奈爾變得更為獨立并且獨具想象力。奈爾不再愿意完全按照母親的思維模式和意識去做事情,她有了自己獨立的想法。事實上,她的早期的自我認同感給予她力量去違抗母親不允許她和秀拉交往的限制。
從母親身上,奈爾學會了中產階級所特有的融入社會不孤立他人的正直理念。結婚時,奈爾完全放棄了自我,完全成了命運的接受者,完全接受了命運對她的安排,恪守著女人的本分:妻子,母親,教堂禮拜,宗教儀式,變成了一個循規蹈矩的女人。為了確保丈夫依然愛她、依然需要她,奈爾竟然縱容丈夫的劣跡。但是奈爾的善意和自我犧牲并沒有阻止她婚姻的破碎,尤其是當她發現自己兒時的好友秀拉竟然和自己的丈夫通奸時,她痛不欲生。由于無顏再面對妻女,奈爾的丈夫選擇了離開這個家,放棄了他所要履行的所有義務。奈爾的世界完全被丈夫和好友的背叛打碎了。
奈爾變成了一個呆滯的棄婦。她憎恨秀拉。但是當秀拉死后多年,當奈爾再次拜謁秀拉的墓地時,她才發現自己長期的悲傷竟然不是自己的丈夫,而是在于失去了一段和秀拉的友誼。頃刻間,她那許久難以釋懷的情結像閘門一樣被打開,傾瀉而出。
2 一個被愛疏遠的反叛人物——秀拉
和奈爾的完全不同,秀拉成長于一個反傳統的家庭。她繼承了祖母的堅毅,并有著與眾不同的個性。十三歲時,母親被燒死后,她成了一個孤兒。和奈爾之間的友誼,彌補了她長久以來缺失的母愛。
和奈爾的友誼挽救了秀拉行將墮落的人性,但卻又威逼著奈爾的婚姻,并且最終由于通奸而瓦解了奈爾的婚姻。秀拉去了很多城市,并且或許已經受到獨立并且自立的女權意識的影響。
秀拉的反叛行為的一個表現就是她抗拒結婚和生孩子。她不想承擔傳統女性的責任:結婚,生子,然后逐漸變老;秀拉反叛行為的最后一個表現就是她對男人的態度。她利用男人去填補她缺失母親的悲傷和孤寂。但是性的經歷反而增加了她的孤獨和苦悶,她變得越發孤立于這個社會。最終,年輕的秀拉孤獨地死于病中。性和友誼,對于秀拉只是兩件不同的事情。秀拉的行為再次質疑了奈爾關于人類善意的包容性和非排他性的正確性。所有這些都阻礙了秀拉的自我發展。
四 結語
本文集中對美國黑人母親及母女關系的不同方面進行了論述。通過秀拉分析了支離破碎的母女關系以及女兒們在被扭曲的母愛環境中自我發展的悲情經歷,最后總結了失去的和被扭曲的母愛在莫里森的作品里是被戲劇化了的表面現象,它并不僅僅反映黑人婦女缺失的母愛本身,更為重要的是,它失去了美國傳統文化的根基。莫里森一再重復著這個飽含著黑人女性辛酸史的主題,其目的是不言而喻的:母愛的失落和扭曲只是一個表面現象,它所反映的并不是黑人女性本身母性的淪喪,而是黑人文化傳統的斷層,是有其深層的社會和文化含義的。
李芳(2008)在《母愛的疏離與扭曲》一文中談到黑人母親應重新審視她們的身份認同和身份定位,反對種族歧視的社會,傳承美國黑人文化傳統為了發展自我的小愛繼而發展到對別人的大愛里,盡量避免發生母女關系的扭曲。只有通過聆聽父輩們的故事,理解母親的悲苦,傳承黑人寶貴的文化傳統,正確看待自我,正確自我定義,才不會讓自我發展走向或是過于粘附傳統,或是過于背離傳統的悲劇。
參考文獻:
[1]Chodorow,Nancy.The Reproduction of Mothering:Psychoanalysis and the Sociology of Gender.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78.
[2] Morrison,Tony.Sula.1973.
[3] Rich.Andellion.The Horn of Women.1976.
[4] Russel,Sandi. Its OK to Say OK [C].//Nellie Y.Mckay.Critical Essays on Toni Morrison. G.K.Hall & Co.Boston.1986.
[5] 李芳:《母愛的疏離與扭曲》,《牡丹江大學學報》,2008年第10期。
[6] 王守仁、吳新宇:《性別·種族·文化:托尼·莫里森與二十世紀美國黑人文學》,北京大學出版社,1995年版。
[7] 朱榮杰:Pain and Healing:A Study of Maternal Love in Toni Morrisons Fiction from a Cultural Perspective,河南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
作者簡介:郭倩,女,1977—,河北邯鄲人,碩士,講師,研究方向:英美文學、語言學,工作單位:西藏民族學院外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