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代政治神話的解構

江艷華　賈夢姍

摘要 英國作家喬治·奧威爾創(chuàng)作的反烏托邦小說《動物莊園》是一部與傳統(tǒng)截然不同的寓言，是對現(xiàn)代政治神話的一種審言式解構。作為英語文體家，奧威爾在寫作時特別追求文字上的風格。整體而言，《動物莊園》這部小說的語言簡潔而不失韻律，文中也不乏令人印象深刻的、簡潔而又富有韻律的名言，充分體現(xiàn)了奧威爾的寫作準則。只有充分感受小說的語言魅力，才能感悟作者在創(chuàng)作中的智慧。

關鍵詞：喬治·奧威爾 《動物莊園》 政治寓言 寫作準則

中圖分類號：I106.4 文獻標識碼：A

喬治·奧威爾（George Orwell，1903-1950），原名埃里克·阿

瑟·布萊爾（Eric Arthur Blair），英國作家、新聞記者、社會評論家、著名的英語文體家，被視為20世紀英國文化的最佳記錄者。奧威爾的作品關注社會不公、反對極權主義、相信民主社會主義，以明晰、機智的語言見長。他在小說中創(chuàng)造的“老大哥”（big brother）、“雙重思想”（doublethink）、“新話”（newspeak）等詞匯都已收入權威的英語詞典，甚至由他的名字衍生的“奧威爾式”（Orwellian）一詞也不斷出現(xiàn)在報道國際新聞的記者筆下，足見其作品在英語國家影響之深遠。“多一個人看奧威爾，就多了一份自由的保障”，有評論家如是說。在奧威爾創(chuàng)作的所有作品中，《動物莊園》（1945）和《一九八四》（1949）是兩部最為成功的反烏托邦小說，銷量超越了20世紀任何別的作家的作品。有著“世界文壇最著名的政治諷喻小說”之稱的《動物莊園》曾入選歐美15所名牌大學投票選出的“影響我成長的十本書”之一，可謂是對奧威爾作品所體現(xiàn)的積極進步思想的一種極大的肯定。

《動物莊園》講述了英格蘭“曼納莊園”的牲畜們由于不堪人類主人的奴役，在豬的率領下成功地將農莊主驅逐出了莊園，并將莊園更名為“動物莊園”。但與牲畜們“當家作主”的革命愿望相背的是，它們并沒有因為革命的成功而過上幸福的生活，卻仍然受到豬首領們的奴役，反而過著比革命之前還要悲慘的生活。1954年，英國導演Joy Batchelor和John Halas導演了由喬治·奧威爾本人及其他編劇依據《動物莊園》一書共同改編的同名動畫片。1999年，美國導演John Stephenson也導演了根據原著改編的同名動畫電影。

一 政治寓言體

每個人都有自己表達思想的方式，不同的作家也有自己獨特的寫作風格。1946年，奧威爾在《政治與英語語言》（Politics and the English Language）中指出，因為模糊寫作能左右民眾的思想而成為了政治操控的一個有力工具。在該作中，奧威爾為作家們提出了六個寫作準則，第一個準則就是：“不使用印刷品中常見的隱喻、明喻或其它修辭手法。”

現(xiàn)實主義不是唯一的創(chuàng)作方法。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使得千萬生靈遭到涂炭，幸存者們紛紛質疑傳統(tǒng)的價值觀、人生的意義以及資本主義的合理性。奧威爾在1936年以來寫的每一部作品都直接或間接表達了他的反極權主義思想，向往平等民主的社會主義。“《動物莊園》是第一本我寫作時對自己所做有完全清醒的認識，混合了政治目的和藝術目的的書。”奧威爾承認在自己缺乏政治目的時，寫出來的作品缺乏生氣，都是一些華而不實、自欺欺人之作。一些學者已就《動物莊園》的政治隱喻進行了一定的深入研究，此處不再贅述，僅就尚未涉獵之處進行探討。例如，在小說的第二章結尾處，即動物革命成功后，雪球（snowball）將提煉后的動物主義原則“七誡”用油漆寫在了大谷倉的墻上。作者在“七誡”之后還特地加注：

字跡非常工整，除了把friend（朋友）一詞寫成freind，以及其中有一處“S”寫反之外，其他的拼寫全部正確。

這不禁令人質疑：為何作者要添加此注？此注有何隱含意思？為何偏偏是friend一詞中間的兩個字母寫反了？為何還有一處S寫反了？……要解開這些疑問，就需要讀者發(fā)揮別致的想象力了。可以肯定的是，這決非作者一時沖動的靈感迸發(fā)，而是有意而為之。從故事情節(jié)的一步步發(fā)展看，讀者不難理解奧威爾在“七誡”下加的注言其實是為后文做鋪墊：革命成功后的牲畜們在豬首領的領導下慢慢又回到了革命前的生活狀況，甚至比之前的人類主人奴役時期還要惡劣；一直以朋友、同志相互稱呼的牲畜們最后還是分化成了跟人類主宰時期一樣的統(tǒng)治與被統(tǒng)治、奴役與被奴役的不平等的狀況！可見此加注不是嬉笑之言，而是作者用暗示的方法嚴肅而謹慎地吸引著讀者的注意力。

《動物莊園》中的動物們跟人類一樣，它們神態(tài)活現(xiàn)，能夠用人類的語言與人類對話來進行思想的交流。在革命前及革命取得勝利之后的短時期內，豬首領們?yōu)榱嘶\絡別的動物們，它們嘴里最用的一個詞就是“同志們”。當統(tǒng)治地位得到鞏固后，豬首領們卻將莊園里的動物們彼此間以“同志”相稱視為一個極其愚蠢的習慣！革命成功后的豬首領們慢慢脫離了曾經并肩作戰(zhàn)的同志們，雖然最初它們嘴上還是擁護之前的革命綱領，但行動卻出賣了它們丑陋的靈魂！最后，豬首領們索性將動物莊園大谷倉墻上的戒律改為了All animals are equal，but some animals are more equal than others.（凡動物一律平等，但是有些動物比其他動物更加平等）！在結局部分，一個由鄰近莊園主組成的代表團到動物莊園進行觀光考察。那晚，當動物們望著屋內與人把酒言歡的豬首領們，它們覺得豬的面孔上似乎發(fā)生了一些怪異的變化。在反復打量它們的豬首領和人之后，它們已經無法分清哪張臉是豬的，哪張臉是人的了。豬似人，人似豬！雖然作者沒有點明，卻不難獲悉其中的隱含之義。《動物莊園》是一部與傳統(tǒng)截然不同的寓言，是對現(xiàn)代政治神話的一種寓言式解構！

二 簡潔韻律體

奧威爾在《政治與英語語言》一文中為作家們提出的另外五個寫作準則是：“能用短的單詞表達時就不用長的單詞；略去一切不必要的單詞；能用主動語態(tài)表達的就不用被動語態(tài)；能用日常英語表達的就不用外來語、科學用語或術語；如果依照準則會說出完全荒謬之語時，請立即打破上述準則。”

生動的寫作不一定需要標新立異的辭藻，也不一定需要浮華詞藻的堆砌，更不一定需要繁雜的復合句。簡潔的字句，平凡的話語同樣可以令作品生動形象。這并非要求一個句子不能含有不必要的字詞、一段中不能含有不必要的句子，并非要求作者只能用簡單句進行寫作，也并非要求作者不注重細節(jié)描寫，而是要求作者在創(chuàng)作中使用的每一個字、詞、句都要有意義。《動物莊園》一書可以說充分體現(xiàn)了奧威爾的寫作準則，例如，小說通篇除了幾處用了被動語態(tài)外，全是用主動語態(tài)陳述故事。由于用被動語態(tài)比較間接，而且不夠簡潔，因此用主動語態(tài)寫出的句子與用被動語態(tài)寫出的句子相比較而言，更為直接而有力。另外，值得讀者關注的是，文中不乏令人印象深刻的簡潔而又富有韻律的名言。

All animals are comrades（所有動物都是同志），是莊園里的動物們在革命前夕最常用到的口號。該句中的animals和comrades押了尾韻。毫無疑問，提出該口號的目的是為了團結莊園里的所有動物。

當曼納莊園的動物革命成功后，豬首領們將動物主義的原則提煉為了“七誡”。可是對于那比較遲鈍的動物來說很難熟記“七誡”，鑒于此，雪球將“七誡”提煉為了“Four legs good，two legs bad（四條腿好，兩條腿壞）”這簡簡單單的僅由六個英文單詞構成的座右銘。就是這簡簡單單的六個英文單詞卻包含了多種英文修辭手法。經提煉后的座右銘中的兩個分句雖然都省略了連系動詞are，而且第二個分句前還省略了并列連詞and，但這并不影響他人清楚地理解句意。此處省略法的使用營造了一種語言隨意的多樣性，屬于一種即興之言，而非有備之語。將肯定意思與否定意思的兩個句子以對比的方式放在一起，形成了更有力的結構。換言之，采用對照法以排比的形式來表達對應和相對的概念。首先，這句座右銘的六個英文單詞均為單音節(jié)詞，形成了一種明快的節(jié)奏感。其次，數詞four與數詞two對應，兩者都有一個長元音；good與bad是一對意思相反的英文詞，都含有一個短元音，還都是以同樣的輔音結束，押了尾韻，韻律性也因此而再次加強。再次，該句采用了重珠法（conduplicatio），重復前面出現(xiàn)的關鍵字legs（中間采用的是同一詞legs），這更加保證了韻律的一致性。需要特別指出的是：four legs在該句中指的是四條腿的動物，而two legs指的是兩條腿的人，即英語中的提喻法（synecdoche），將與本體有密切關系的事物來代替本體。簡而言之，用部分代替全體。物異而體同，行殊而用一。提喻的使用令該句更加簡潔明快而不失生動形象。該座右銘不僅結構對應，句意對應，還韻律對應！正是因為這句新座右銘簡潔而又朗朗上口，才使得動物們即便是持續(xù)叫上幾個小時，也從來不會感到厭煩。

從上述分析可見，若希望語言令人印象深刻，則應盡量簡潔，避免修飾語的濫用，對格言、標語類話語尤其如此。簡潔，不僅僅是指盡量避免使用標新立異的字，還可以是一般的簡單句。當然，簡潔并非奧威爾所追求的唯一目標，有時晦澀朦朧更能營造一種文學趣味。在特殊時期，晦澀朦朧的文體也有利于保護有進步思想傾向的作家。正如奧威爾提出的最后一個寫作準則希望作家應該依據實際情況靈活運用并調整寫作準則，不能過于機械死板單一。以小說的最后一句為例：

The creatures outside looked from pig to man，and from man to pig，and from pig to man again；but already it was impossible to say which was which.

該句采用了結句反復法（epistrophe），兩個分句強調的部分都位于句尾，詳見上句中的下劃線標示部分。雖然小說的結尾句采用了結句反復法，但讀來卻不并覺啰嗦，反而感到語篇的韻律性不僅大大增強了，而且極富節(jié)奏感。另外，第一個分句的結句反復部分并非簡單的介詞短語重復，還采用了交錯配列法（chiasmus），即不僅采用了常見的a-b-a-b結構，還采用了a-b-b-a結構。不論是結句反復法，還是交錯配列法，都確保了句子的韻律性與節(jié)奏感。

三 結語

語言是人與人之間溝通的一種工具，有助于人們交流思想，增進了解。不同的語言體現(xiàn)了不同的民族、不同文化的色彩。雖然怪異的、不同尋常的詞語能夠運用得當，可以產生奇妙的效果，但是奧威爾卻用最平常、最普通的詞語創(chuàng)造了一部震撼世界的作品——《動物莊園》！正如薩特在他的綱領性的文學理論著作《什么是文學？》（1947）中提出的“寫作即是揭露，揭露即是改變”。奧威爾是一個“激進的”社會主義思想家，他選擇了通過創(chuàng)作文學作品的方式來捍衛(wèi)人類的自由與進步，努力挖掘社會不公的根源。作為英語文體家，奧威爾不輕易接受固有寫作模式，在寫作時特別追求屬于自已的文字風格。中西文化之間雖然存在一些差異，但也不乏眾多共同點。對于動物的看法和感情，也可以尋覓出眾多相似之處。奧威爾的《動物莊園》以生活在曼納莊園的動物們?yōu)橹鹘牵鼈兪菉W威爾獨具匠心的創(chuàng)造，寓意于小說的字里行間，是作者思想的代言人。讀者可以從作品的字里行間體會到奧威爾對社會革命的認識。只有理解好這些動物形象和事件所影射的現(xiàn)實世界的人物與歷史事件，深入挖掘小說語言的寓意，才能意會作者的思想，才能感受小說的語言魅力，才能領悟作者在創(chuàng)作中的智慧與靈感！

注：本文系2012年江西省社會科學規(guī)劃“江西高校外國語言教學研究專項課題”一般項目（項目編號：12WW312）。

參考文獻：

[1] George Orwell.Animal Farm.三聯(lián)書店，2009年版。

[2] Lakoff，Johnson.Metaphors We Live By.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0.

[3] 江紅輝編著：《Advanced English Rhetoric》，中國紡織出版社，2002年版。

[4] [英]喬治·奧威爾，隗靜秋譯：《動物莊園》，三聯(lián)書店，2009年版。

作者簡介：

江艷華，女，1981—，江西南昌人，碩士，講師，研究方向：英語語言文學、英語教學法，工作單位：江西科技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

賈夢姍，女，1976—，湖南沅江人，碩士，副教授，研究方向：外國文學、英語教學法，工作單位：江西科技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