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霍桑的長篇小說《紅字》中的紅色字母A,從小說的發展來看,隱含著這樣的寓意:開始,終結,新的開始。霍桑主要通過刻畫主人公海絲特和丁梅斯代爾的心理變化過程和描寫珠兒的叛逆性格以及她最后的幸福生活向讀者表達了一種對新生活的期盼。
關鍵詞:《紅字》 開始 終結
中圖分類號:I106.4 文獻標識碼:A
引言
美國19世紀小說家納撒尼爾·霍桑(Nathaniel Hawthorne,
1804-1864)的長篇小說《紅字》為其代表作。自該小說問世以來,廣泛的讀者和研究者對其給予極大關注,并從多角度多層面進行大量探究,相關的研究文章可謂汗牛充棟。中國對之也給予極大熱情,研究的切入點多,有深度。
霍桑作品最大的魅力之一便是其模糊性,因此對極其隱晦神秘的A字還可以有新的解釋。對于字母A,霍桑本人曾在小說里給出模棱兩可的提示,他說:“那個紅字是她職務的標記。在她身上能夠得到那么多的幫助——她做事那么有能力,又那么富有同情心——致使很多人不愿照原來的意義解釋鮮紅的A字。他們說,那個字的意義是‘able(能干)。”他還說:天上出現一個大紅字母——A字,人們解釋為“天使”到此。筆者認為,霍桑既有真誠的一面,更有狡猾的一面,之所以認為他是真誠的,是因為我們可以順著他的思路進行探究,可以得出合理的解釋;之所以說他狡猾,不是貶低他,而是說,作為一個大作家,他機智地設置懸念,由你做出各種合理的解釋。通過閱讀整部小說,如果我們不拘泥于細節的話,會發現A字除了以上提及的含義之外,還隱含著:開始,終結,新的開始。字母A作為26個字母之首,意味著事物的本源。在清教徒看來,就是惡與原罪。這是霍桑作品中主要的主題之一。但是,從小說的發展脈絡來看,字母A的“開始”之意不僅于此,更隱喻著新的“開始”——神性由初始走向終結,其終結之時便是人性勃發之始。霍桑實際上是通過這樣的演繹闡明這樣一個道理。
一 神性與人性的較量
英語單詞ADULTERY是“通奸”之意。通奸在清教徒那里便是難以饒恕的原罪,理應受到最為嚴厲的審判,所以,身為“肇事者”之一的海絲特“難辭其咎”,受到令人發指的處罰——烈日下懷抱“原罪”之果,幼弱的女嬰一起刑臺示眾。當時的人們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紛紛認為這是“英明之舉”;更有甚者,認為這樣的處罰過于寬容,不如處以極刑讓之一死了之。然而,從故事中我們知道,海絲特之所以犯下通奸之罪,實乃其人性的渴求。她嫁給一個又老又丑的、長期不知其去向的齊靈渥斯,本來就毫無情感可言,她的這段婚姻既已幻滅,而她又不得不孤身一人流落異鄉,這樣的情形對于一個健康又有追求的成年女性來說,是多么的殘忍!霍桑清醒地看到這一點,然而迫于當時社會的壓力,他只能以小說這樣隱晦的方式透露出來。盡管小說充滿宗教味兒,但是這種宗教味兒只是霍桑使用的煙霧彈而已,真實意圖藏匿其中。這從小說中的兩條線索可以看出。
從海絲特形象來看,只要把那些包裹在她周圍的大而虛的宗教成分剔除出去,就能清晰地看到真實的海絲特。海絲特為了守住人性尊嚴,面對威逼利誘,拒絕出賣她的情人。威爾遜牧師要求海絲特說出真相,并且許諾:“再加上你的懺悔,會幫你摘掉胸前的那個紅字”,而海絲特則一口回絕道:“這個紅字烙得那么深,你是無法摘掉的。希望我能在承受自己的痛苦的同時,也能夠承受他的痛苦。”這種堅韌的品格和高尚的情操、捍衛人性的決心,真的使人感動與敬佩。即使海絲特不得不佩戴那標志恥辱的紅字母A,她也不忘在這個宗教象征物上巧妙地加入世俗之美,隱蔽地表達自己的感受和意志:“盡管她的臉通紅,卻顯出倨傲的笑容,用沒有絲毫愧疚神色的目光打量著她的同鎮居民與鄰居。她的裙袍的前邊有一個紅色細布做成、四周用金絲線仔細繡成精致花邊的一個字母A。這個字母制作精巧,飽含著許多美好的想象,配在她穿著的那件衣服上簡直成了一件完美而精巧的裝飾品。”字母A本來就是一種標簽,它將佩帶者帶入孤獨的境地,使佩帶者成為所謂“高貴”人群的鄙視對象而被孤立起來。但是,霍桑的真實意圖并不是想表達這樣的情形,他的實際意圖是刻畫海絲特這個宗教的背叛者和世俗的追求者形象,所以他寫道:“這紅字表現出一種魅力,讓她脫離了一般的人際關系,并且把它封閉起來。”以此說明讓她脫離人際關系的不是罪惡,而是一種人性的魅力。當然,海絲特畢竟只是一個弱女子,面對非人的待遇,她也曾有過灰心與絕望,也“曾想過死”。而從文中我們可以看到,她產生這種念頭是無可厚非的,任何處于她那種處境的人都會這樣。然而,難能可貴的是,她挺住了,雖然曾經退縮過,但她沒有屈服過,她帶著女兒來到荒涼的小鎮邊上安家落戶。“這件事也會使人感受到詫異:她眼前既然有一片世界——而她的判決沒有嚴格地規定讓她必須呆在有許多清教徒生活的非常遙遠、非常荒涼偏僻的殖民地中——她能自由地回到她的出生地,或者去歐洲任何其它國家,在一種全新的環境中,改名換姓,適應環境,重新做人;何況,那黑漆漆而不可探測的森林的道路也在向她鋪開,那兒人們的生活習慣,都和懲罰她的法律完全不同,她豪爽的性格能和他們同化——看起來有點兒令人不解的是,這個女人卻將這里當作自己的家。”她沒有遠離這個是非顛倒的地方,并非沒有條件,而是“她內心深處的一根鐵鏈條將她牢牢地拴在這兒,她心里萬分痛苦,但卻是永遠都無法斷開的……另一種感情使她繼續呆在這片土地上……在那片土地上有一個人……她自認為和這個人已經合成一體,終歸有一天會將他們帶到最后審問的法庭前面,就把那法庭變成他們舉行婚禮的圣壇,發誓一同承擔將來看不見盡頭的報應。”由此可見,她決不放棄心中的那個至尊目標——期待人性得以彰顯,哪怕一丁點兒也行!因為,“她和他相見以來,她有了思考的新題目:為了達到這一目的,必須頑強奮斗,不畏死亡。”“在海絲特這一方,整整七年的被拋棄和遭受羞辱的生活,只是這最后一刻的準備了。”
神職人員丁梅斯代爾出于人性真摯的需求,與海絲特結合后生下小孩珠兒。這個形象的發展過程就是所謂的神性不斷被剝離,人性不斷得到聚斂的過程。作為牧師,他在供職的地方深受廣大教民的擁護和愛戴,他的靈魂也早已被宗教禁錮得幾乎不漏縫隙。面對深愛的海絲特遭受非人刑罰,他束手無策,只能過著兩面性的生活。他不敢承認自己的作為,但是內心備受良知的煎熬,所以他的典型舉動就是把手放在心口前,整天病懨懨地游走于人間。他不像許多虛偽的牧師那樣,盡管犯下多少男盜女娼的惡行,但是卻能夠依仗自己牧師身份或為自己解脫,或在人面前道貌岸然,背后依然干盡卑鄙勾當。丁梅斯代爾在經歷七年的時間后,在海絲特的人性的呼喚之下,他內心的人性逐漸復蘇。海絲特勸說:“一切都剛剛開始!一次試驗遭到失敗,你就想放棄所有可能性嗎?不能這么做!明天充滿了希望與成功。還有幸福等著你去享受!還有好事等著你去做!將你那不真實的生活變成真實的吧。”“我們別回頭望,過去的不會再回來了!此時我們干嘛還要留戀呢?你瞧!我要除去這一符號——和這個符號一塊兒,一切都除去了,仿佛不曾發生過這樣的事兒一樣!”最后他把所有的神性甩脫掉,勇敢地走上他一直畏懼的刑臺,并死于海絲特的懷中。他的結局,暗示著清教主義的結局,他在死中獲得復生——人性的復生,宣告著某種嶄新的開始。他的舉動,震撼了當時愚昧無知的清教徒們,撕裂了纏裹在靈魂周圍的嚴嚴實實的繭絲,讓人性之光照耀其間,盡管非常微弱,但是一種新的景象已經在他們身上發生,他們有了一個朦朦朧朧的“開始”。霍桑寫到:“一直沉默不言的人群里迸發出了極其低沉的敬畏與驚嘆之聲,他們確實找不出言辭,只能用這種沉沉的滾動聲,低聲伴送著那離世的靈魂。”
二 “紅”變“綠”的含義
基督教歷史上分為許多派別,其中包括清教。《圣經》作為西方文化傳統的淵源,影響著西方人的文化心理的形成與傳承,《圣經》中的觀點、敘事技巧、景物象征等在很大程度上成為西方人表達情感情緒時特有的、難以改變的選擇傾向性,比如對于顏色的偏愛或不適。在《圣經》里,紅色之物多是以懲罰人類的物體出現的,如上帝為了焚燒不敬畏上帝的亂倫之城而降下的“天火”,耶穌受難時枯槁的身體上的幾滴鮮亮血液等。紅色作為某種象征,隨著《圣經》的普及和深入人心,早已成為西方人文化傳統中普遍接受并用以傳遞特定信息的中介,構成他們的“集體無意識”。因此,在西方文學中,紅色往往被作為宗教性隱喻來使用,司湯達的《紅與黑》中的“紅”便是如此。由此考察霍桑的《紅字》,就不難理解作者為何在字母A前以形容詞“紅色”而不是別的顏色詞來限定了。綠色在人類的意識中成為生命的象征,已毋庸置疑。另外,在《圣經》中,最先和“綠色”聯系在一起的竟然是對抗上帝的信號:遮掩亞當夏娃隱處的樹葉!它們是人類智慧開啟的象征,從更深意義上,更是人類走向世俗的象征——人類終于走出虛幻的伊甸園,來到真實的人間。
紅字A原先的意義在珠兒這里受到極大挑戰,意味著宗教影響在新一代人身上的消退。珠兒是海絲特的生命價值所在,“作為她之所以受到懲罰的罪孽的直接結果,上帝卻賜給了她一個討人喜歡的孩子,使她在一個不體面的懷抱里成長,讓她變成她母親和人類還有后代聯系起來的紐帶,而最后還要使孩子的靈魂在天國中受到祝福!上帝把她賜給了我,來補償你們從我手里奪走的一切。她是我的幸福!”“她就是紅字,唯一能被愛的紅字,她有非常大的力量來懲罰我的罪過,難道你們沒看見嗎?”海絲特為了女兒所做出的付出,不僅僅出于母性,更是出于對真性的維護。果然,珠兒完成了世俗化過程。
首先,珠兒出于某種極其復雜的心理,對紅字A進行了象征性的報復行為。霍桑寫到:珠兒“采摘一大把帶刺的牛蒡果,圍著母親胸前的那個紅字插上去,海絲特并沒有弄掉他們。”在這里,母女心理上達成天然一致;其次,她采集各種各樣的海草,“為自己編織一條圍巾或者披肩,還有一個頭飾,將自己裝扮得像一個小人魚……一個字母——字母A——不過并不是紅色的,而是嫩綠的!”紅字A原先的意義受到了完全的顛覆,盡管是象征性的,但對讀者的沖擊非常之大:綠色代表生命和未來;再次,霍桑用了相當大的篇幅描繪了一片美麗的森林,珠兒在這童話般的森林間玩得非常開心,盡情釋放最真的天性;最后,霍桑讓珠兒回到世俗世界,結了婚,幸福地生活著。紅字A在她的真實世界里蕩然無存,只留在虛幻的記憶中。這個結局就是紅字A的結局,也就是清教主義的結局,另一方面隱含著一種新的開始——一種涅槃式的開始。為了加深這層含義,小說里刻畫了一個意喻深刻的細節,那就是墳墓中出現的紅字。這個細節明白地告訴我們清教主義的下場了,它終將被埋葬在歷史之墳墓中。
結語
霍桑通過對情節的描寫和人物內心的刻畫,透露了他對清教主義的否定性看法。由于時代及其個人環境所限,他以隱晦的方式,策略性地表達自己的觀點。讀者如果從這個思路對《紅字》進行考察的話,理解將會更為透徹。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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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李顯文、王義文:《“A”字的延異性和聚斂性探析——〈紅字〉超驗主義思想解讀》,《外國語文》,2011年第S1期。
[3] 董理:《紅色的魅力——〈紅字〉中紅色的象征意義解析》,《飛天》,2010年第10期。
[4] 諶桂君:《紅字“A”與贖罪》,《飛天》,2009年第23期。
[5] 駱云梅、李建峰:《解讀紅字“A”賦予小說主要人物的象征意義》,《作家》(下半月),2010年第24期。
作者簡介:蔣敦建,男,1965—,廣西馬山人,本科,講師,研究方向:美國文學,工作單位:南寧地區教育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