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小說《亂世佳人》中的瑞特形象解讀

摘要 美國作家瑪格麗特·米切爾的長篇小說《亂世佳人》能取得巨大的成就，與其成功塑造了一大批真實鮮活的人物形象有關，人物形象的豐富復雜程度同反映生活的深度廣度成正比。瑞特是小說《亂世佳人》中性格最為復雜的人物，作者以其非凡的功力和歷時數年的辛勤勞動，寫出了瑞特性格特征中看似相互矛盾實際卻是高度統一的邏輯性，而對瑞特性格形成必然性的逼真揭示，則大大加深了受眾對瑞特形象真實性的信賴。

關鍵詞：《亂世佳人》 瑞特形象 復雜性格 性格形成的必然原因

中圖分類號：I106.4 文獻標識碼：A

一 《亂世佳人》的巨大成就和瑞特的生活軌跡

美國作家瑪格麗特·米切爾的長篇小說《亂世佳人》（Gone With The Wind），被公認是以美國南北戰爭為背景的愛情小說的經典之作。該小說自1936年問世以來，一直暢銷不衰，不僅在美國，而且在全世界都受到廣大讀者的喜愛。《亂世佳人》能取得這樣大成就的一個重要原因是真實，經驗豐富的出版商收到作者瑪格麗特·米切爾書稿的時候，贊譽說，這簡直是作者自傳。瑪格麗特·米切爾出生于1900年，這時距離《亂世佳人》所寫內容截止日期的1870年已過去近30年了。須知，能夠以假亂真是小說藝術的最高境界。而男主人公瑞特·巴特勒是《亂世佳人》中塑造得最為出色的形象之一。

瑞特·巴特勒在《亂世佳人》中的生活軌跡大致是這樣的：他出生于美國南方查爾斯頓的白人貴族家庭，從小就桀驁不馴，常常違犯紳士信條，父親為此很不喜歡他，乃至在瑞特成人后仍屢教不改，就將他逐出家門。瑞特先到美洲多國闖蕩，后來到美國北方和歐洲等地做既神秘又很大的生意，發了大財。在文中，瑞特的財產光是現款最多時就有近50萬金洋，這相當于現在5000萬美元以上。南北戰爭后，瑞特曾因被北軍懷疑侵吞了南方邦聯政府的巨額財政款項而被收監，但由于沒有證據，加上瑞特朋友的影響，最后被無罪釋放。與斯佳麗結婚后，瑞特過上了平靜的奢侈的生活。

二 瑞特的性格特征

在《亂世佳人》的人物畫廊中，瑞特的性格最豐富、最復雜。更為重要的是，他身上許多不同的特征貌似矛盾，但內在卻是統一的。

1 瑞特最被人詬病的是不遵守南方白人所謂的紳士倫理，常常做在南方所謂的紳士淑女看來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例如，瑞特在斯佳麗第一任丈夫查爾斯剛在戰場上陣亡不久，她還“穿著袖口長到腕間的黑塔夫綢喪服”的時候，在全亞特蘭大市有地位的人都來參加的戰地醫院募捐會上，邀請內心極度渴望跳舞的斯佳麗同自己跳弗吉尼亞舞，并且用一般人根本出不了的150塊金元捐款，令認為“她在服喪，不能出場”的主持人米德大夫，因被抓住了誰出錢最多就能任選一位女士單獨在眾目睽睽之下跳舞的規則，而不得不同意，使在場的許多衛道士“氣得臉紅脖子粗”。又如，瑞特做生意遵循利益至上原則，許多白人紳士淑女不屑的手段他也敢運用，這也有悖于紳士的商業道德。再如，瑞特等級觀念淡薄，黑奴、國家聯邦議員、北軍大官到士兵等，三教九流，他什么朋友都交，因而被白人上流社會痛罵為流氓。

2 瑞特生性開朗，說話幽默，能力非常強，包括思維能力、語言能力，洞察生活和人心的能力，更包括商業能力等。例如，他在戰爭中拿錢去買賣現貨，投機冒險，但戰后，他堅拒商業能力也非常強的妻子斯佳麗關于拿錢來買房地產的建議。斯佳麗認為，由于亞特蘭大房屋被戰爭毀損非常嚴重，而戰后作為商業中心、交通樞紐的亞特蘭大肯定會快速發展，房屋需求很大，投資不腐不臭的房地產獲得厚利會很有保障。但瑞特想得更加全面：“我不會拿（我這私污公帑，屬來路不正的）錢去購置房地產。我寧可買公債。你可以把債券藏起來，房地產可不容易躲得過他人的耳目。”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

3 瑞特對人雖然愛講俏皮話，而且常常還是冷嘲熱諷，但實際上他對人是非常尊重的，如他認為婦女受不必要的禮教束縛失去應有的自由是野蠻的行為，他愛他的女兒美藍、愛妻子斯佳麗，于是便竭盡所能滿足她倆衣食住行的所有要求。他又是俠義的，如他能在弗蘭克等人即將陷入被警察伏擊的滅頂之災前，不顧自己被吊死的危險，來通知他們，并幫助他們免除了法庭的追究；他能冒著隨時被亂槍打死的可能，弄來一匹弱馬和狀態不佳的馬車，在黑夜和兵荒馬亂中，將斯佳麗和生孩子的媚蘭送往遙遠的塔拉莊園。瑞特的言行雖然常常違背南方白人紳士淑女的倫理規范，但在他的內心卻十分尊重這種規范。對于南北戰爭，瑞特真正的立場是站在家庭所屬的南方白人貴族這邊，要不然他就不會在南方敗局已定的時候，反而加入南軍同北軍作戰了。

按照南方白人的倫理標準，僅從瑞特性格的第一部分來看，他確實是個離經叛道的痞子，因而自命為上流階層的人都不屑與他為伍。但從第三部分來看，瑞特卻是個好人，這也是到了小說的后面部分，南方白人貴族階層開始不那么排斥、還贊賞他的特定行為的原因，諸如敬稱他為“屢次成功地闖過封鎖線為我們運來需要的藥品”“無畏的”巴特勒船長等。第二部分內容則是中性的，這表現出了瑞特是個能人，這也是稱他為紳士的因素之一。第一部分和第三部分表面看起來矛盾，但實際上卻能令人信服地統一在《亂世佳人》的全部內容中，絲毫沒有人物性格描寫有斷裂的感覺，因為它們之間表現出了非常合理的內在邏輯性，如瑞特說南方的制度已落后于時代，所以終將被體現了社會發展方向的北方所戰勝。他只是道出了客觀實際，并不等于在主觀上不贊同南方奴隸制度的存在，因此他在行動上是為南方而戰。又如，他常常違背紳士倫理，但仔細分析后就會發現，他這樣做常常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和他心里面尊敬紳士倫理并無矛盾，好比一個人行為吝嗇，但同時又贊賞他人的慷慨品格，二者完全可以共存。

三 瑞特性格的社會內涵

讀者在認真閱讀《亂世佳人》后，都感到豐富而復雜的瑞特性格是真實的，他確實是活生生的一個人。米切爾之所以能做到這點，是因為她能準確而深刻地寫出瑞特性格的社會內涵，使受眾清晰地看到瑞特性格形成、變化及延續下來的必然的邏輯歷史，給瑞特性格的可信性提供最深層次的真實基礎。

瑞特性格的一些方面是先天性的，如從小天資聰穎，但桀驁不馴，這可能是由他自然屬性的生理結構決定的。數量足夠多的科學實證調查結果證明，人類中普遍存在這種情況，雖然這種情況有相當部分通過后天的教育和訓練可以改變。但或許是瑞特的家庭和學校教育不得體，在瑞特做出格事情后，不但沒能引導他克制自己、痛改前非，反而是促使他除破罐破摔外，別無選擇，如父親將他掃地出門后，南方紳士階層都不接納他，瑞特面對至少得活下去的困境，只能和社會上的三教九流廝混，于是他更不能遵守紳士倫理了。

瑞特的性格的許多方面是后天性的，其包含了豐富的社會現實和歷史的因素。如瑞特的能力很強，這是眾所公認的，作為一個失去了家庭支持的流浪漢，他能夠縱橫捭闔，孤身一人將生意做到歐洲和北方，并且能夠獲得邦聯政府的大宗貿易代理權，在基于特殊的戰爭環境，少不了違法的情況下，基本上毫發未傷，還私存了一筆南方邦聯政府巨額貨款。在全社會都懷疑他侵吞財政巨款、北軍把他收監之后，他仍然做得天衣無縫，不讓社會和北軍找到證據，最后在北方權力人物的幫助下平安獲釋，這可不是常人之所能為。瑞特的能力還很直觀地表現在他語言的幽默上。在歐美文化中，幽默等同于睿智，所以說，某人不幽默是嚴重的失敬行為。瑞特說幽默話的能力在《亂世佳人》中也是非常出眾的，他的話常常是句子生動，用詞準確，根據需要正話反說、反話正說、旁敲側擊地繞彎子說，常常是用極少的句子甚至字詞，就準確道出了各種現象和規律，人們聽他說的話往往先被他引入錯覺的陷阱，一想又頓時明白了他的真正意思，于是常常使人在感官產生快感的同時，哭笑不得又啞口無言，氣得包括斯佳麗在內的很多人背后甚至當面罵他是無賴，應該被千刀萬剮才讓人解氣。如他在斯佳麗和他訂婚被街坊親友議論紛紛后，對斯佳麗說：“你嫁給我這樣的無賴，是免不了會有閑話的。要是我是個出身低微，窮得丁當響的惡棍的話，人們倒不會這么氣得像發瘋似的。可是一個有錢的、越來越興盛的無賴——那當然是不可饒恕的了。”寥寥數語，就將人的心理規律精確地揭示了出來。

瑞特具有如此強的能力是具有非凡知識的結果，這包括學校教育的系統知識和他在走南闖北中獲得的社會知識。美國一直有著悠久的教育傳統，歐洲人從1607年起源源不斷地移居美國后，首先做的事情往往是建立學校，到瑞特在世的18世紀，美國教育已相當發達了。1825年，美國頒布了義務教育法；1860年，3000萬人口的美國已有6300多所中學，180所大學。瑞特出生在富有的白人貴族家庭，這類家庭一貫重視對孩子進行嚴格的學校教育，將他們送到收費昂貴的私立學校就讀，瑞特所讀的大學是西點軍校，這是世界頂尖的軍事院校，美國建國以來的多數名將都是出自該校，因其學生出路好，招生人數少，入學競爭非常激烈，入學后的教學非常嚴格，有一定的淘汰率，瑞特雖然是被該校開除，但卻不是因為成績不佳而是其它問題，所以瑞特在整個小中大學的學業成績應該是十分優秀的。在被父親逐出家庭后，瑞特不得不踏上了完全依靠自己謀生的道路，他先是到美洲各地打工，后來到美國和歐洲各地做生意，并且越做越大，生活特別是商戰的復雜和殘酷性、所有事情完全依靠自己的境遇，使得瑞特必定是事事不敢掉以輕心，只能用心了解各種各樣的實際和規律，小心翼翼地順從實際辦事，使他長期積累歐美社會的大量實際和各類人各個人的心理和言行規律，從而形成了他透視事物和個人能做到迅捷準確、銳利異常的素質。

其次是由客觀情勢決定，美國南北戰爭失敗的一方必定是南方，且不說取消奴隸制度是人類進步的必然，當時歐洲大陸已立法嚴禁蓄奴，美國北方多數民眾也主張廢奴，這是南北戰爭開始后，歐洲和北美洲民眾源源不斷地志愿加入北軍的心理原因，即使從物資方面的綜合實力看，美國以北緯36度30分為界的南北方，早在40年前社會發展差距已經越拉越大：南方始終是以種植為主，北方在農業也發達的同時，工商業實現了巨大的發展，到戰爭開始前的1860年，北方的制造業占到了美國全國的90%，已使用槍炮的近代戰爭是講究物資供應的，而在小說第6章，十二棵橡樹莊園的南方奴隸主集會上，南方奴隸主群情激昂，叫嚷著要對北方開戰，并對獲勝充滿了信心，這種極端無知的表現，有南方奴隸主故意不直面現實、麻醉自己的成分，但更多是源自知識的貧乏：南方奴隸主人少地廣，以種植園為生產單位的人際交流廣度和深度都有限，信息傳播需求不強烈，這都使得南方奴隸主見少識窄。而瑞特在這方面比他們高出了許多，所以他能講出這樣的話：“我見過好多事，都是你們大家沒見過的……，還見過工廠、鑄鐵廠、造船廠、鐵礦和煤礦——都是我們沒有的東西。唉，我們有的只是奴隸、棉花和傲慢罷了，他們不消一個月就會打敗我們。”

四 《亂世佳人》取得非凡成就所體現的文學規律

小說是最能直接地細致地反映生活的文學體裁之一。人是社會關系的總和，只要人物形象塑造得成功，小說就一定能很好地表現生活。人物形象的復雜程度，同其體現生活的深廣程度成正比，也同寫作成功的難度成正比。《亂世佳人》能夠得到那么多受眾青睞，和其反映生活能做到在逼真的基礎上，既深又廣有關，而這又和作者瑪格麗特·米切爾知難而進、塑造了一大批具有復雜性格的人物形象密不可分。

參考文獻：

[1] [美]瑪格麗特·米切爾，陳良廷等譯：《亂世佳人》，上海譯文出版社，2002年版。

[2] 張家平：《一部毀譽參半的暢銷書——美國小說〈飄〉研究述評》，《寧波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1995年第1期。

[3] 吳式穎：《外國教育史教程》，人民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

[4] 程巍：《〈湯姆叔叔的小屋〉與南北方問題》，《外國文學》，2004年第1期。

作者簡介：鄧洪波，男，1957—，湖南長沙人，本科，副教授，研究方向：文化社會學，工作單位：廣西區黨校哲學教研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