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已開展了150多年的英語教育,“早已超越一門語言的意義,寄托著國家與個人改變命運的夢想。”現在,人們又希望通過解剖它,撬動沉重的高考改革,讓它回歸語言教育的本質。
碎片記憶英語三十年
國人150多年的英語學習史,實際上也是一段英語改革史。就拿近30年的英語考試來說,也是一路考一路改,才形成今天這樣一種考試模式。英語并非最初就作為“三大科目之一”的身份出現的。
1977年恢復高考之初,只有報考外語專業才需加試英語。隨后,英語分數比重由10%起逐年增加。1983年開始,英語成績按100%計入總分,在高考中,英語也成為與語文、數學并列的中學教育三大基本科目。1987年,英語四、六級考試開始在大學中施行,大多數高校選擇將四、六級成績與學位證書掛鉤。英語成為唯一一門必須從初中一直學到大學的課程。為了“不輸在起跑線”,2000年后,越來越多的幼兒園開始引進英語教學。
不僅是課堂,1990年代后,隨著出國留學不斷升溫,托福、雅思成為除中高考和公務員考試外被議論最多的考試,英語培訓學校得以迅速發展。漸漸地,國內許多“超級中學”的學生更是放棄中國的高考,直接報考歐美名校。2008年,一位新加坡導演專門拍攝了紀錄片《Mad about English》(為英語瘋狂),記錄了中國的出租車司機、退休老人為了迎接奧運會瘋狂學英語的景象。
在教材方面,當年的英語教學還處在一無大綱,二無計劃,三無教材的階段,直至1978年,人教社編輯出版“文革”后的第一套教材。教材重視句型操練,和語法知識歸納結合,但被說成“啞巴英語”,改革呼聲很高。
1990年代,英語教學開始強調學生運用語言進行交流的能力,注重交流能力的交際教學法也正是在此時開始時興。教材也隨之改變,國內知名度最高的要屬九年義務教育初中英語教材,“80后”更愿意稱之為“李雷、韓梅梅版教材”。
在人物設計時,編輯組專門挑了一些好念好聽的名字讓國外作者選。人物性格設計也中外有別,中國孩子傳統些,外國孩子開放些,穿牛仔褲,平時有點小調皮。每個人物都有特點,讀者一眼就能看出。
“但沒敢設計特別調皮搗蛋的后進生,那時候思想還是有些保守。”教材設計組成員說。當時編寫教材有幾個禁區,性是其中一個,絕對不能涉及異性“情感”問題,書中的孩子都是很單純的。為切合青少年的生活實際,尤其是心理和生理發展特征,出版社還專門找人畫插圖,當時連角色戴不戴眼鏡、穿什么樣的衣服都要經過反復討論。
這套教材吸取了當時被廣泛認可的交際教學法,更加注重情景交際,設計了大量情景故事形式的教學內容。教材使用之初便引起了很大的反響與討論,很多老教師更是感到不適應,認為無法教學,時間長了才慢慢適應了。
據估算,從1990年試推廣,到停止使用,這套教材發行了至少2億冊。這樣的使用量讓朗文出版社的合作者格蘭特甚至一度想去申請吉尼斯世界紀錄。
2000年,以學校自主選用教材為方向的新一輪英語教學改革,逐步在各地開始推廣。人教社“一統江湖”的局面被打破,通過教育部審定的英語教材,一共有三十多種。
雖然教材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外語教學方式改變卻并不大。有關人員說:“畢竟是應試教育,教學只能跟著考試來,改不了多少。”
最后,讓我們回到考題上來。恢復高考的最初幾年,命題追求的目標是客觀題占主流:“主觀題過多,教學上也沒有統一的標準。”而客觀性試題多,就可以“降低誤差,實現考試的電腦化。”所以,1981年至1985年,經教育部組織進行科研規劃和研討,確定廣東省開始進行標準化考試的試驗。1985年是中國的標準化考試年。
隨后,參加標準化試驗的地區均實現了機器審閱客觀題,到1988年全國各地均實現了高考英語標準化考試。然而,當時教學中普遍存在著重視死記硬背,不將英語視作一門語言技能來學習的問題。對此,考試中增加了閱讀理解及情景對話題目。之后隨著多項選擇題的加入,教學也隨之改變,講題成為最主流的授課方式。“老師都在講解4個選項的對錯,但真正的語言教學應該只學習正確的。”選擇題過多的弊端被一語道破。
閱讀題起到的效果也差強人意。高中英語老師們嚴格按照高考閱讀題的長度、選材進行教學,超出范圍的文章則毫不關心,這樣對閱讀能力不但沒有好處,也使學習陷入“題海戰”的泥潭。至于作文,都出現了對應模板,學生只需要參照模板寫作。
如今,這樣的英語考試被批評“以選擇題為代表的客觀題太多”。重新審視起來,對于一門語言類學科,客觀性試題過多,本身就是不科學的,但在當時英語水平普遍不高、社會發展對英語的要求也不太高的情況下有其合理性,畢竟那時候以普及學習英語的風氣為主。而如今,社會的發展對人的英語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如果還按之前的標準,當然是行不通的。
英語改革箭在弦上
隨著國際化的深入發展,中國在國際社會扮演著越來越重要的角色,英語在人們心目中的地位越來越重要——它“早已超越一門語言的意義,寄托著國家與個人改變命運的夢想”。掌握好一門外語意味著可以出國,可以去外企工作,能夠在各項競爭中脫穎而出,掌握新的價值觀和思維方式,視野和活動空間會更加自由開闊……
而現實中的英語教學,很大程度上違背了語言教學的規律,背離了語言學習的初衷。比如,英語課堂讀課文背單詞聲聲入耳,學生的日常表達卻陷入“提筆難”“開口難”的尷尬局面。課堂不進行口語交流,而是大量的習題訓練和講解,語言課成了“講題課”,導致學生的英語能力都成了“紙上談兵”。
同時,英語學習占用了大量的學習時間,很多學生不得已放棄母語學習,認為有了語言環境的便利,即使不學,漢語也差不到哪里去。面對英語熱對母語教育產生的困擾,2005年度語言文字工作會議上,時任教育部副部長的袁貴仁便指出,對于重視外語學習和使用而忽略或削弱本國語言文字學習和使用的現象,要進行糾正。
另外,高考改革呼聲持續了許多年,改革方案遲遲未見動靜。終于,教育部在今年擬推行了相關方案,雖然“小荷才露尖尖角”,但此前,因大家的熱情已被調動,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一些地方已經是“小試牛刀”。而英語作為三大主科目中關系學生“命脈”的科目,順理成章地被置于改革的風口浪尖,成為第一塊“磨劍石壁”。
圍繞“改還是不改”,曾有過一陣短暫的論爭,但很快就達成了共識——英語改革利大于弊。顯然大家已經領會:英語考改并不是最終目的,而是下一步高考改革的突破口。盡管改革會產生一系列不確定因素,但不能因噎廢食。這種不確定因素恰恰暗示了行動的步調和節奏,并不會成為前進的阻力。目前的爭議在于“如何改”。現有的改革經驗主要是降低英語分值,減輕英語學科的比重,以期在教學和日常學習中為母語讓出一條路。
對于教育和高考中存在的不合理之處,人們都將目光放在這次英語改革中,難免會期望過高。在此必須認識到,改革是一個需要從長計議的過程,我們更應該用一顆平常心去面對。
目前,基于分數調整的英語改革只是一種“外部調整”,它調整的是學科關系,而不是英語學科本身存在的弊端,要想糾正這種弊端,僅靠“外部調整”是遠遠不夠的,還需“內調”。面對“我們的學生只會紙上談兵,而真正的英語交流還是一個大難題”的責難,目前最迫切、最關鍵的是將教學從考試中解放出來。
同樣有著和中國類似的高考制度,但日本實行“考教分離”制度,在社會辦學機構的輔助下,學校只負責日常的教學工作,應試技巧的傳授轉交給社會辦學機構負責。雖然同樣是應試教育,但某種程度能保證教學的相對純粹。但這種教育方式多大程度上具有參考性,還需要考慮我國的實際,但思路值得借鑒!
考試何必“一錘定音”
目前的英語教學很大程度上受制于高考的指揮棒,所以,較關鍵的改革,還應該從考試制度本身入手,這已是許多人的共識。目前考試“一錘定音”很多人都有看法,考試本身存在很大的偶然性,一錘定音就像是“賭運氣”,既不合理,也很難完全客觀地考察學生的水平。
“十八大”閉幕后,教育部黨組召開了深化教育領域綜合改革專題會議,并在2013年1月下發了《關于2013年深化教育領域綜合改革的意見》。這份教育部今年的“一號文件”除了再次提出制定頒布高考改革方案,還在綜合各方呼聲的情況之下,明確要研究“英語一年多考”的實施辦法。
此時,我想起了美籍華人教育家黃全愈教授在《“高考”在美國》一書中介紹的美國每年舉辦七次“高考”的做法和理念。美國每年舉辦的七次“高考”,學生可以任意選擇參加其中一次,也可以七次都參加,甚至年年都參加七次,直到不愿考為止。換言之,美國考生是可考多也可考少,全由自己決定。如果美國高中生參加了數次“高考”,他們可以選擇他們所參加的不同場次的“高考”中的最高的單科成績,來申報最好的大學。比如,元月份的數學考得好英語考不好,6月份的英語考得好數學考不好,就可以用元月份的數學成績和6月份的英語成績來申報大學。美國一流大學的以高分申報學校的指導思想,是讓學生以“爭取考好,不怕考砸”的心態參加考試。這種招生政策是有理念支撐的。
這樣的高考制度主要基于以下幾種考慮。其一,實行這種招生政策的高校相信:一定有客觀原因,才會考砸;一定有這個能力,才能考好;其二,學生持“爭取考好,不怕考砸”的心態參加考試,學生才會敢于發揮,勇于探索,不患得患失;第三,美國的七次“高考”的本意是減輕考生的心理壓力——這次考不好還有下次,下次考不好還有再下次……因此,許多美國高中生考一兩次后,發現成績都差不多,就不考了。
不難看出,這種考試制度的出發點是學生,是考試服務于學生,而非學生受制于考試,很值得我們借鑒。一種科學的制度應該是具有人文關懷的,考試制度要想科學合理,必須具有人文關懷。
英語教育,農村是旱災區
英語考試改革被各界廣泛議論,話題逐漸深入各科教學,大多數人都認為,英語占據了學生學習的大部分時間,以至于對其他學科的關注度明顯比不上英語。作為語言的英語壓過了母語,作為三大科目之一的英語,壓過了其他學科。然而,所有的討論中,對于農村的教學,則鮮有人關注。
如果說城市英語教學很大程度受制于高考,那么農村英語教學則完全是為高考服務的。畢竟,城市一些工薪階層的孩子,學習英語是出于自身發展的實際需要,而農村學生學英語的動機其實很不明確,學起來很被動。所以,農村學生與城市學生在一開始學英語時,其目標和動力就是不一樣的,學習的效果自然也難以相提并論。
其次,廣大農村地區的英語教學情況比較特殊,還未涉及到“引導學生自主學習的時間分配”這樣的高度上來。當城市英語教育資源泛濫的時候,農村卻陷入了硬件薄弱、信息缺、師資缺的境地,也沒有一套系統的教學理念和教學方式,完全是被動地跟著高考走,英語教學一直是名不副實,說白了就是講題,做題,教學方式僵死。這導致農村學生的英語程度普遍落后于城市學生,不僅是英語,語文學科由于缺乏相應的資源,在農村的教學中也一度陷入困境,很不利于他們的競爭。
再次,英語改革的方向,會引導教學采取更加靈活、多樣、具有時效性的方式,而新的教學方式,農村地區是否有條件實行,也還是一個問題。不得不承認,以往的高考方式及教學方式,雖然已不能完全滿足城市英語教學的實際需求,但兼顧了城市和農村,某種程度緩解和降低了城鄉之間的種種教學落差所造成的不利。新的改革方向,是否能夠產生兼顧兩者的模式,依然需要考慮。
總之,基于農村與城市英語教學環境落差大的實際,英語高考改革不能“一刀切”,應該給予農村地區多一份關注,具體問題具體對待,不能把復雜問題簡單化。不僅是資源投入的問題,若能通過考試方式的改變,使農村學生學習英語的觀念有所轉變,這樣的改革才是我們樂見的。
英語高考之我見
xiaxin152251 ,來自西祠胡同
“在高考中降低英語分數甚至取消英語考試的做法,的確有人曾這么呼吁。但是如此一來,無形中將英語學習和漢語學習、數理化學習對立起來,存在著局限性和狹隘性。其實多掌握一種語言,就多掌握了一種世界觀和方法論,就多了一種了解世界的渠道。我們的母語學習絕對不應該和英語學習對立起來。學習母語,是對我國傳統文化的傳承;學習英語,是開拓眼界,和世界溝通,對廣袤的世界有深入的了解。數理化的學習,則是培養學生的邏輯性和思考能力。”
惠曉年,來自西祠胡同
“我更傾向于研究生、博士階段取消英語考試,尤其藝術類等專業,取消職稱英語考試,再取消大學四級不過不給學位證的混賬規定,太多人的工作跟英語沒關系,卻要被英語決定命運……北京是教育最發達地區,高考壓力也全國最小,有本錢改變英語教學的方式,而其他省市在高考壓力之下,只降低英語比重,卻不轉變英語教學方式,那改革的目的就沒達到。”
朗月ls:
“英語改不改,怎么改,不是我的事。作為真心愛好英語的人,該怎么學還是會怎么學,只是希望課堂能提供更多自由和空間。”
(編輯 劉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