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劉舉起殘疾的左手,自嘲地說:“我現在成了真正的‘一把手’了,一家人都得聽我的。”
老劉其實不老,實際年齡才42歲,歲月在他臉上寫滿了滄桑。微駝的背和粗糙的雙手證明生活的艱難和不易,他點燃“好日子”香煙猛吸一口,劇烈地咳嗽幾聲,我注意到他左手手指有些僵硬。
老劉露出一口煙熏的黑牙,講述自己的故事:“我三年前在老家做木工,后來跟老鄉去了廣東。老婆在家看孩子照顧老人,種四畝地。我進了一家五金廠做沖壓工,那活兒工資高。夏天,車間像火籠似的,我的衣服可以擰出水來,二十幾臺沖壓機,只有幾臺風扇對著吹。工廠總是沒日沒夜地加班,靠計件拿工資,一天要工作14個小時,我累得走路都打晃。一天晚上,沖板機失靈,我拿材料時打到左手,四個手指當場被截斷。就是一瞬間的事,我都沒感覺到痛。主管立即通知老板,老板正在打麻將,過了一會兒才叫人把我送到醫院。”
老劉接著說:“當時老板打電話問我要不要把手指接上?我說要,然后就把手指接上了。住院費和醫藥費都是工廠墊付的,住了20天就出院了,住院45天后就把鋼筋取掉了,我的左手現在幾乎廢掉了。吃飯端不了碗、干活也干不了,洗衣服只能一只手洗。我找到工廠要求老板賠償四萬塊錢,老板只肯給九千,他蠻橫地說是我自己操作失誤,不服氣可以去勞動局告他,他隨時奉陪!我又去勞動部門作工傷認定,但醫院門診部的診斷復印件在老板手上,所以不能認定傷殘等級。醫院負責人說,誰辦的出院手續病歷就在誰手上,連同這些資料包括醫療證明書,住院清單,醫療發票全部給老板拿走了。誰交的錢他們就把這些資料給誰!”
我問道:“那后來呢?”老劉說:“我知道醫院拿了老板的好處,許多工友受了工傷,老板給幾千塊錢就草草了事。他自己開著寶馬車,一場麻將輸贏幾萬塊,卻不肯賠我們的救命錢,不拿工人當人看。我只希望他把診斷病歷拿給我,我再去勞動局評殘,能賠多少就賠多少,我也不想故意刁難他。三年來,我在附近的工地上做小工。空閑時就跑政府部門,也咨詢了法律熱線,我一定要拿回自己的傷殘賠償金。最后還是由勞動部門出面,院方重新出具了醫療證明書,我才向勞動部門遞交了勞動能力鑒定申請,終于拿到四萬元的賠償。”
老劉舉起殘疾的左手,自嘲地說:“我現在成了真正的‘一把手’了,一家人都得聽我的。孩子念高中了,老婆身體不好,老娘也老了。他們都需要我來照顧,我還要繼續養這個家。木工活兒我是干不了啦,我準備回老家做點小生意,順帶種點地。就算只剩一只正常的手,也要讓他們過上好日子!”
我原本想,老劉的下半輩子肯定是得過且過,畢竟他是一名殘疾人。可他剛剛說出的話讓我汗顏。我經常和年輕的同事們一起抱怨老板的小氣,抱怨太少的機遇,抱怨命運的不公,抱怨一切不如意的事情。在困難和逆境面前以種種理由為自己推脫,從而裹足不前。從沒像老劉一樣換一種思維,把逆境當作自家的門檻,勇敢地跨過去就是一屋子春天。
(編輯 劉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