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城里人”,似乎是所有農民工拋鄉棄土、邁入城市后的最大愿望。2012年,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勞動科學研究所歷時半年時間,在北京、四川、山西、湖北和浙江進行調研。調查顯示,在“您準備在這座城市繼續住多長時間”一題中,61.95%的農民工選擇“能待多久是多久”,31.09%的農民工選擇“如果可能就在這兒安家住下去”。然而,辭舊和納新終究都需要一些花銷。農民工進城后,發現需要用錢來解決的問題不斷增多:就業、住房、醫療、養老、福利、隨遷子女教育費用等,成為“新市民”的關鍵——戶籍制度,更不僅僅是花錢就能解決的問題。同時,城市面對著能為當地經濟帶來實際增長的大量農民工,也不得不在創收和成本之間進行艱難的博弈。
變身城里人背后的花銷
在市民化過程中,政府和企業都需要一定的投入,但作為農民工個人要在城市定居,也許要承擔更高的生存和發展費用支出。
一項由清華大學社會學系與中國青少年發展基金會聯合組成的“新生代農民工研究”課題組的調查表明,新生代農民工2010年平均年度結余9684元,其中寄回家的錢為5654元,占比58.4%;中年農民工平均年度結余15378元,其中11063元寄回家,占比72.0%。一方面,融入城市需要更多的花銷,另一方面是拮據的錢袋現狀,讓這些農民工在城市的每一天都舉步維艱。
沒有住房,是農民工在城市工作生活最大的障礙。改善生活和子女上學是農民工愿意在城鎮買房的兩大原因。一份來自昆明市總工會為期兩個月的抽樣調查報告顯示:住房困難、子女教育成本高、婚戀壓力成為阻礙新生代農民工順利融入城市的“三重門”。
但是難題重點卻在于農民工的戶籍問題。多年的戶籍改革之后,許多地方戶籍制度的作用在弱化。但進城農民工們發現,他們在就業、社會保險、醫療、子女教育、社會福利、住房等方面,幾乎都被排除在城市居民之外。在個別特大城市,戶籍的高墻深壑依然壁壘森嚴。
一位北漂族曾算了這樣一筆賬:在教育方面,如果沒有北京戶口,就要為子女預留龐大的教育經費,幼兒園的各種贊助費在兩萬左右,小學、中學階段,每年的贊助費、借讀費等也要四五千元;在住房方面,沒有北京戶口就不能同當地人一樣享受經濟適用房紅利,只能花高價買商品房,而二者之間每平方米的價格差為4000-6000元;消費方面,外地人買車首付40%,本市戶口只需首付20%……此外,北京的醫保、社保,外地人都只有靠邊站的份兒,每年結余僅剩下幾千塊錢的農民工更是只能在城市的角落里望洋興嘆。
城市化的成本
“城市化的問題,從人的角度來看,就是農民工進城。”國務院參事湯敏指出,“解決農民工的半城市化,或者說中國的半城市化問題,才是新型城市化的真正要義。”
但事實并不是在“城市化”、“農民工進城”和“解決農民工的半市民化”三者之間劃等號那么簡單。《中國農民工市民化——社會成本視角的研究》作者張國勝博士認為,目前,農民工市民化進程的緩慢,表面上是戶籍制度、就業制度、社保障礙制度、城鄉土地制度等二元體制改革的落后,但根本的原因是改革這些制度需要付出相應的社會成本。
2011年,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的《農民工市民化的成本測算》的課題報告根據目前各地區政府提供公共服務的情況,政府負擔的農民工市民化成本主要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短期一次性成本(平均為2.4萬元)
隨遷子女教育支出與新建學校。國家對義務教育經費的投入包括教師工資、學雜費、教科書費用、公用經費、教學設施、校舍改造等各項費用支出。在大中城市,特別是農民工較多的城市,由于教育資源有限,適齡兒童的增加需要相應新建學校,但新建校舍后,每年都可接納相同數量的兒童入學,因此每個兒童分擔的費用會逐漸降低。
保障性住房支出。滿足農民工的居住需求是實現市民化的重要條件,由于農民工收入水平較低,有必要
為其中的低收入者提供一定的保障性住房。在住房上,他們可以和當地市民一起,共同享受當地的住房政策。假設對10%的農民工提供廉租房,按每人30平方米,保障性住房的建設成本每平方米3000元(按照各地實際情況)來計算保障性住房支出,這也是一筆可觀的數字。
●遠期成本(平均為3.5萬元)
養老保險。如果農民工參加職工基本養老保險,則當前政府并不需要增加成本,但在目前的養老金制度下,政府可能需要進行長期的補貼,原因在于員工壽命大于預期壽命、養老金水平提高、統籌賬戶基金可能不足以支付基礎養老金等。
如果農民工的平均收入低于社會平均工資水平,在計算養老金時,對于較低收入的人群有一定的照顧,這將使農民工的養老金水平大于其本人繳納的統籌部分,從而產生養老金虧空。
醫療保險。參加城鎮企業職工醫療保險的農民工或本地職工,一般由單位和個人按照工資的8%比例提取保險基金,政府沒有補助,因此不需要成本。但各地方為提高保障水平,在基本養老保險外可能還會提供一些新的保障項目。
●民政補助和公共管理成本(平均每人約560元)
低保費用。為了妥善解決城市貧困人口的生活困難問題,我國建立了城市居民最低生活保障,對家庭人均收入低于當地最低生活保障標準的差額發放。
其他保障支出。各地廣泛實施的一系列專項優撫與服務政策,主要包括計生服務、公共衛生、贍養孤寡老人、供水補貼、法律援助、殯葬基本服務費減免、重病補助等。具體補助水平各地差別很大。
城市管理費用。當農民工數量增加時,各地方已經增加了相應的成本,例如增加專門的管理服務人員等,地方基礎設施也開始考慮農民工的需求。但城市管理費用比較難測算,理論來說,當某個地方的政府和相關機構建立以后,在一定服務人口范圍內,新增一個市民所需增加的管理費用會顯著低于平均的人均管理成本,即邊際成本低于平均成本。
按照該報告所計算成本,推動城市化,一個農民工市民化的成本為8萬元左右。另外,其他機構和學者也進行過類似的成本計算,但成本總數均不超過10萬元。農民工市民化成本并非高不可攀,而與農民工一生創造的價值相比,城市的這些付出還是“賺了”。只要妥善安排,其成本不會成為推進農民工市民化的主要障礙。
關鍵是政府的決心
盡管實現城市化并非遙不可及,但仍然有個別城市夸大農民工市民化的財政壓力,以最高標準來測算農民工轉化為市民的成本,很多時候以此為借口來排斥農民工進城。面對夸大排斥的現象,重慶市市長黃奇帆稱:農民工進城需要高成本是一個偽命題,關鍵是要降低門檻。
2010年廣東省中山市大膽創新,率先在全國推行積分入戶制度,外來務工人員憑借“積分”可實現享受城鎮公共服務、子女入讀本地公辦學校,并鼓勵在申請入戶地長期穩定就業,妥善解決了異地務工人員和農民工的戶籍及子女享受義務教育問題。作為這項改革政策的制定者之一,中山市副市長譚培安表示:“積分制的‘誕生’,首先體現了黨委政府對外來工共建共享的一種態度,同時又是對有限資源公開、公正、公平的分配方法。”這種積分方法的推行,優勢之一就是降低門檻,降低成本,讓外來務工人員、農民工能夠把握更多的機會,成為城市中的新市民。
不過,城市要走新興城市化道路,達到讓人民幸福的終極目標,政府首先要找好自己的定位,制定切實有效的政策,并讓政策得以延續。國務院參事湯敏稱:“錢不是問題,關鍵要看政府是否有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