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產隊是人民公社的產物,是人民公社“隊為基礎、三級(公社、大隊、生產隊)所有”集體經濟體制中的最低一級組織單位。它既是勞動組織的基本單位,又是基本核算單位,實行獨立核算、自負盈虧,對其所有的土地、牲畜、農業機械有經營的自主權。生產隊作為一種組織,具體存在的時間為1958~1984年。作為一個恍若眼前卻永遠逝去的事物,“生產隊”有著太多的歷史和故事,在很多人的生命扉頁里烙下了深深的印記。
廣播響了就出工
裊裊炊煙。泥墻草棚。T字形的機耕路將陳山這個村落整齊劃分。陳山是楓林公社下的一個生產大隊,下面有六個生產隊,村民們早起出工,日落收隊,日子清貧安樂。
今年60多歲的郟金富是當時第六小隊的社員,當年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孩子。暑假,他也要加入到“雙搶”的隊伍中,揮舞著鐮刀,吃力地跟著大人割稻子。郟金富記得,每天清晨,村頭的大喇叭會如約地播放那個時代的歌曲,亢奮激昂的旋律很快將沉睡的村落震醒,男男女女紛紛出來在各自的生產隊集合,開始他們一天的勞作。
“家里孩子多,母親怕忙不過來,會把老鐘調快十幾分鐘,提早把孩子們叫醒,燒火做飯,將家務收拾妥帖,然后穩穩地聽廣播喇叭響起,讓全家不慌不忙地出工。父親總喜歡在出工前‘咪’點老酒,母親總會勸父親少喝點酒,多吃點飯。”郟金富說。那個年代,物資貧乏,農村婦女都善于持家,做什么都穩妥干練,周周到到,她們用纖弱的肩膀扛起一大家子的起居生活。
生產隊長將大家召集到一起后,對于昨天的工作該表揚的表揚,該批評的批評,然后分配任務。隊長是隊里頗有威信的人,說起話來頭頭是道,分配起工作來也是井井有條,誰做什么,誰負責什么,考慮得滴水不漏,安排得大家心服口服。
生產隊的農活是辛苦的,汗水在成片的農田里流淌。為了多掙工分,大家都早出晚歸,生病了也不敢輕易請假。最盼望的是夕陽西下,生產隊長吆喝:“結束啦,大家回去吧!”眾人便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去,男人們可以在河埠頭洗個澡,解解乏;婦女們一邊嘰嘰喳喳聊著,一邊火急火燎地趕回家燒飯,照顧小孩。天色漸暗,村莊升起了裊裊的炊煙,村民們開始休息了。
開大會最愜意,不用干活還能記工賬
有首歌詞是這樣:“天上布滿星,月牙亮晶晶,生產隊里開大會,訴苦把冤伸……”在農村,生產大隊開會是件很隆重的事情,可是內容不再是土改時期的“訴苦把冤伸”。
每個自然村的制高點都安裝了喇叭,后來每戶村民家中也安裝了小喇叭。大隊開會的通知也是通過廣播傳達給村民的。“喂!社員同志們!喂!社員同志們!這個禮拜六上午到大會堂開會!這個禮拜六上午到大會堂開會!通知完畢!通知完畢!”播起音來,聲音大的別的村子都能聽得見。
今年53歲的林贊發以前是陳山大隊第六小隊的村民,他告訴筆者,大家都盼著開會,廣播一通知開會都很高興。以前生產隊干活是沒有休息日子的,每個人按天記工分,很多人生病也都扛著。一開會,既不用干活,還能算一天工分,多好的事情呀!會還沒開,大會堂老早就坐滿了人。男人們吹牛海聊著,女人們打毛衣、納鞋底,東家長西家短,孩子們繞著會堂追跑,好不熱鬧!
大隊黨支部書記一出來,大家都安靜了。有文化的書記會拿出報紙給大家講講形勢,或者拿出毛主席語錄給大家念念。大隊開會基本都是在“雙搶”以前,會上會做動員工作,號召大家行動起來,取得搶收的勝利,誰誰誰覺悟高,誰誰誰手腳快,大家要向他們學習。大隊書記在會上多半是個話嘮,隊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講一遍。
生產大隊開會一般得一上午,聽著聽著,有些年紀大的人就累得打呼嚕了,婦女們也竊竊私語,男人們開始神游。這時,書記會加大嗓門說:“開會要注意啊!”立馬,睡的人也醒了一半,婦女們繼續靜靜地做手頭的事,男人們也不神游了。要是生產隊因為評等級的事情開會,絕不是這般情景,多一分少一分關系可大了,村民們總是爭得面紅耳赤。開完會,大家四處散去,難得休息一日,打理打理家務,在村頭聊聊天,等著新一日的出工。
一年四季“頭苦蘿卜”
總體來說,集體勞動的效率不是很高,但在造水庫、農田基本建設等方面,人民公社的人海戰術也發揮出了優勢。《小港街道志》編輯陳性立告訴筆者,通過生產隊的努力,把原先土地上的墳墩都遷走了,增加了土地面積,平整了土地,又開通了機耕路,興修了水利,為實現農業機械化奠定了基礎。
生產隊辛苦,這是很多人共同的感受。怎么苦?頭苦蘿卜!晚上拔秧,要從晚上拔到早上,連續好幾個晚上都是如此;在水田里勞作,螞蟥爬滿了小腿,吸滿了血都沒時間去理會;炎炎夏日還要堅持挑墳墩,平整土地;農忙的時候,凌晨兩點就得起床,一直忙到天色抹黑……那個時候的農民因為政策的原因被禁錮在土地上,生產勞作幾乎是他們生活的全部。
今年68歲的張德康原是小港公社沙頭大隊第三生產隊的隊長,他告訴筆者,自己二十幾歲便當上生產隊長了,做隊長真是不容易,樣樣要搶著做,樣樣要帶頭做!印象中,有一年的農歷十二月二十八,漫天的雪,他還帶著村民們在挑墳墩填河。“想想那個時候的人決心真是太大了,那么辛苦的日子還是咬著牙過來了。再看看現在的日子真是太舒服了!好好珍惜!”張德康感慨。樂秀娣今年66歲了,是當年小港公社長山大隊的婦女主任,當年二十幾歲的她就開始帶領五六十個婦女做“雙搶”工作,積極、肯干、能力強,是隊里很多人對她的評價,很多男人也暗地佩服。樂秀娣告訴筆者:“那個時候的女人比男人還要辛苦,男人只要忙田里的活,女人卻是田里、家里都要操持。”
田地里一年到頭都有忙不完的農活,除了自留地,農民的收入幾乎都來自生產隊,糧食賣了農民便能分到錢。種上來的稻谷先要完成國家的征購任務,然后才能按人定量分到農民手里,男壯年勞動力一年能分720斤稻谷,婦女能分600斤稻谷,老年人能分500斤稻谷,最后生產隊還要留儲備糧,儲存在土圓倉里。一年到頭,分錢分糧食是農民最開心的時候。但也有收成不好的時候,完成國家任務后,留下來分給農民的糧食已經很少很少了,辛苦大半年,卻還是吃不飽,做農民的苦處可想而知了。
農民的工賬按照等級評分,記分基準以每個“標準工作日”來算。一個男壯年勞動力定為最高,多為10~12分,一般男性勞動力則定為9~11分;女性壯年勞動力為7~9分;一般中年婦女為6~7分;高中以下的學生,利用周末或寒暑假參加生產隊的集體勞動,可記4~9分。每個勞力的工分關系到每個勞動力工錢和糧食分配的多少。每天每個生產隊的記工員會將工賬明明白白記錄下來。陳清和今年76歲,以前做過小港公社長山大隊生產隊的會計,他告訴筆者,好多家庭辛苦一年,不但拿不到錢,還成為倒掛戶,因為平時家里孩子多,開銷大,向生產隊預支了工賬,折算下來,一年到頭還欠大隊錢。
自帶矮凳看電影,擔點心飯到田頭
生產隊的主旋律是生產,一切圍繞著“春耕”“雙搶”“冬修”等開展,清苦忙碌又有些無聊。
生產隊的文化娛樂生活十分枯燥,看電影成了農民們農忙結束后最大的娛樂活動。郟金富回憶,只要哪里有電影播放,村頭的大喇叭會“喂喂喂喂,哪里哪里有放什么電影”通知好幾遍,大家一收工就抓緊吃晚飯,成群結隊地帶上椅子、矮凳飛奔而去,為了一部電影可以翻山越嶺地去看,還重復好幾遍地看。“印象最深的是朝鮮片《賣花姑娘》了,看好幾遍了,可是哪里有放,還是會趕去看,有一次回到家已經凌晨一兩點了。”上世紀70年代末期,黑白電視機開始進入生產隊,陳山大隊的大會堂里也出現了一臺黑白電視機。村民們可新奇了!拉天線那天,很多人都來圍觀了,鐵桿子接了幾十米高,轉到合適的角度,電視機才有了信號。這下,只要大會堂開門,大家就圍坐在電視機前津津有味地觀看。孩子們最“炮沖”了,還沒等大會堂開門就早早地守在那里,打打玻璃球,翻翻香煙牌,跳跳橡皮筋,有時忘記了燒飯割豬草,回去便會被父母一頓臭罵。
很多家中最小的孩子對生產隊印象最深的事情,應該是給在田地里勞作的父母、哥哥姐姐送飯了。他們因為年齡小,父母疼愛,自然不用下地,但是農忙的時候分秒必爭,會被分配送點心飯的任務。點心飯是老人做好的,有泡飯、綠豆湯,還有年糕湯,分裝在幾個籃子里,上面蓋一方毛巾。有的孩子大約膽子太小了,半路遇到一條狗沖他叫,便嚇得丟了籃子跑回來;有的孩子走著走著,便一不小心“撲通”掉進田埂的缺口里去了。當然絕大多數是成功送成飯的,大家忙著吃點心飯的時候,他也可以沾點光,一起吃點。現在很多家里的老幺回憶起小時候送飯的事情便樂得哈哈大笑。
歲月一日一日重復著,慢慢地,勞動生產工具先進了,很多年輕勞動力出去工作了,雖然依舊不自由,但總不需要整日被束縛在土地上了。慢慢地,生產隊越來越跟不上形勢了,大家越做越沒了收成。
1978年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后,農村開始普遍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極大地解放了農村生產力,促進了農業生產和農村經濟的發展。1982年12月第五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五次會議召開,設立了人民代表大會和人民政府,人民公社遂解體,生產隊也就消失了。
來源:2012年9月7日《北侖新區時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