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班《大清寶典》：別墅里的劇組

Tips1#

劇組各部門常說的一句話

制片主任：這戲沒啥錢。

執行導演：走遍戲。

場記：碼。

錄音：聲不行。

攝影：往畫左點。

服裝：老師換下鞋。

化妝：稍等吸下油。

燈光：（河南口音）三兒，拿片子虛一下。

道具：老大沒準備。

現場制片：現在沒車。

生活制片：飯來了。

統籌：沒景啊。

演員：對不起，再來一遍。

Tips2#

《大清寶典》：講述清朝乾隆年間幾大家族從聲名顯赫到家族毀滅的悲劇，揭秘大清第一謎案。共28集。

導演：尤小剛

編劇：張建偉

主演：遲帥、舒暢、鐘漢良、孫遜、吳若甫、李成儒

在百度搜索輸入“陳衙路9號”，頭兩條搜索結果是有人在問“順義陳衙路9號那個‘莊園’是干什么的”。答案顯示，那是個影視基地，《楊貴妃秘史》就是在那兒拍的。

4月9日，我和攝影記者一同來到這個“莊園”，探班尤小剛導演的《大清寶典》劇組。由于劇組給人的印象常常是簡陋將就的，同事也曾提過，拍戲的附近可能沒有廁所，為此我特意背了一卷衛生紙……但當我們被幾棟別墅圍在中央時，這個顧慮就完全打消了。

上午10點，莊園里安靜得仿佛一個人都沒有（事實上有一百多人），不禁讓我懷疑這是否真是影視基地。直到小孔出現。

小孔是劇組的現場制片，他說因為前一天拍戲拍到凌晨3點，所以今天是中午12點開工，我們得稍等一會兒。等待，也是他們最常做的事。

2100平方米的攝影棚居然藏在別墅里面。走過長長的過道，再穿過一道不起眼的門，我們就從日常生活一腳踏進了造夢空間，很有點穿越的感覺。門外是劇組一百多人每天飲食起居的地方；門里則每天上演各式恩怨情仇。

門里比門外溫度更低，原因是整天見不著陽光，有點地下室般的陰冷。裝潢陳設是清代式樣，既有大戶人家的廳堂，也有小戶人家的閨房。“離這兒十公里左右，還有一個皇城基地，是故宮的縮小版”，執行制片人梁秋平說，“內景在這里拍，大殿的戲在那里拍。之后我們還要去橫店、海寧和無錫”。

《大清寶典》的劇本籌備歷時一年，梁秋平從去年11月份開始介入籌建劇組，全組共138人，于今年3月12日開機拍攝，拍攝時間預計5個月。“現在每天工作時長是十五六個小時，這很正常，出外景每天得18個小時。大家都挺有干勁，到現在還沒有一個人請過假。”

11：30-13：08：第一場戲

開機第29天，已經拍完了128.5頁劇本。今天的任務是拍10場戲，共5.5頁劇本。

第一場戲是第21集第1場：

內景，夜戲，0.6頁劇本，劇情是“趙蘭覺得應該救巧姐，史蕊讓他心腸硬起來”。

上午11點30分，美術組已經準備好了“禾香村·廳堂”的布景，道具組在過道里備了幾籮筐黃瓜、白菜、蘿卜和土豆（拍完后直接交給食堂做晚飯）。攝像組和燈光組也正在為拍攝做著準備。現場忙活的共有三十多人。

我見一人，尤其顯眼。他清瘦，光頭，穿了兩件羽絨服，一灰一黑、一短一長，黑褲子、白球鞋，“藝術家”范兒，在現場指揮若定。

“他們都叫我‘弟弟’。”

“弟弟”徐榮勝是燈光組的老大，網絡上關于他的消息極少，只介紹說他是國內知名燈光師，拍過《DA師》等影視作品。近幾年，他拍電影比較多，自己最有感情的一部作品則是1998年的電影《草房子》。據聞徐老師的老婆常“抱怨”：老徐掙點錢也不養家，全收了一些破銅爛鐵。結果，他用那些“破銅爛鐵”制作了“徐氏”照明設備，給導演省了不少麻煩——“不用到處釘釘子掛燈，拍起來很痛快。”尤小剛說。

現在，劇組中燈光組的學徒們私下都稱徐榮勝為“一燈大師”。“一燈大師”在這一行已三十年，且是子承父業。父親是上海電影制片廠的老影人，所以他一開始都是跟父親學的。后來他入伍，到前線話劇團做了一陣舞臺燈光，部隊轉業后才回歸影視。

我問他，“如今徒弟有多少？都多大年紀？”他笑著說，“數不清了，20多30多40多的都有，看到他們能獨立勝任工作，很高興”。

“那做一個好的燈光師，要具備什么條件？”

“要能吃苦，靠長時間的實踐積累經驗。更重要的是要知道光的意義，懂得每場戲的含義。”徐榮勝強調，“燈光不是打亮，必須把握住光的節奏”。

上完一節“燈光”小課，到12點14分的時候，我問徐老師：“您覺得和港臺劇組比起來，內地劇組的工作節奏怎么樣？”

“他們比我們更快，你看，我們都聊了這么長時間了，還沒有開拍……”話未落音，就聽到了小孔的大嗓門。

“演員到了！來，整體帶機走一遍，試一下位置。”

現場所有人都動了起來。各組人員各就各位，便輪到執行導演上場了。

執行導演姚敏是北京電影學院的研究生。她穿一件藍色沖鋒衣，留著男士一樣爽利的短發，手里攥著劇本“沖鋒”上陣給兩位演員講戲。所謂講戲，就是她一人分飾兩角把戲演了一遍。

“這個女同志很潑辣，將來有出息，一看就知道是能干得成好導演的人。”尤導對這位首次合作的執行導演評價很高。

演員對臺詞，免不了有幾番嗑嗑碰碰，表情、走位、配合都得要磨合。這個過程大約花費了15分鐘，終于要準備實拍了。化裝組小助理們聽到“準備實拍”，立刻箭步上前給演員補妝、換鞋，場工也操起拖把迅速地把整個拍攝區的地面都拖了一遍（防反光）。最終，這第一場戲一共拍了四遍，加補拍特寫，于13點08分結束。一天的工作量完成了十分之一。

每個當演員的小孩都不容易

劇組里演員分很多種，除了主要演員、配角，還有群眾演員（不固定）、跟組演員（固定）、特約演員等。

今天的第二場戲里出現了一個叫“板兒”的角色，就屬于“特約演員”。扮演者是個13歲的小男孩，何嚴浩。雖然這個“窮人家的小孩”臺詞不多，但是今天10場戲中6場都有他，意味著這孩子今天得在片場待很長時間。而他拍戲的時候，他的媽媽也一直在旁邊陪著。

“我們是昨天從上海趕過來的。”何媽媽說，“孩子上初一了，其實拍戲也不是為了以后當演員，就是有這個機會，想讓孩子多經歷經歷”。

何嚴浩4歲時，爸媽把他送到了上海一所藝校（類似周末興趣班，教舞蹈、臺詞、聲樂、表演等）學唱歌。6歲時，一次偶然的機會，巴特爾導演到學校來為電視劇《舞臺姐妹》挑選小演員，一眼看中了他。

在參演《舞臺姐妹》之后，何媽媽又帶孩子參加過一些影視劇組的試鏡。“我們家孩子的長相不是那么出挑，要競爭的面試多數是不中的。不過，用過他的老師都愿意推薦他去演戲。”

于是，經人介紹，小嚴浩也陸續得到了不少演戲的機會。到現在，他已經在《歷史的進程》、《金枝玉葉》、《媽媽你到底在哪里》等十多部影視作品中出演過角色。而談到拍戲的辛苦，何媽媽也深有感觸，除了拍攝時間長，冬天拍夏天的戲衣服穿得少之類的情況，還有更讓她心疼的事。

“去年在福建拍3D電影《金剛王》的時候，有一場打戲要拍大特寫，功夫那是拳拳到肉。先是孩子的臉受到重擊，撞在燭臺上，倒下去死掉，然后臉貼在地上，再拖十米。”何媽媽說到這里，捂住胸口，眉頭緊皺，“我當時就站在他面前，聽到孩子的頸椎喀嚓一聲，可心疼的……現場的醫生趕緊給他看了看，休息了半個小時又繼續拍。后來，頸椎雖然沒有大問題，孩子的臉卻腫了一個多星期”。

相比之下，今天的戲份對小嚴浩來說，算是十分輕松了。最辛苦也就是跪著磕幾個頭，導演也沒有狠心讓他真的磕到“碰碰”作響。

90后跟機員的理想

1992年出生的王峰是攝像組的跟機員。跟機員是器材租賃公司的工作人員，在劇組里，跟機員一般不會涉及拍攝工作，主要負責現場機器調校、鏡頭更換、輔助攝像師完成拍攝任務。因為這個行業的門檻相對較低，大部分人都會把“跟機員”當作一個進入影視行業的跳板， 一方面積累經驗、一方面也能“偷師”學藝。

《大清寶典》是王峰跟的第二部戲。在此之前，有朋友找他去另一個劇組，說可以當攝像助理。但王峰覺得，“當助理我現在還什么都不會呢，我還是慢慢來，從跟機開始吧，一步一步往上爬”。

王峰家在河北農村，家里一直想讓他學個手藝，比如木匠什么的。“但我不想干這個，我想找一個別的出路。高中畢業后，我去大連在‘光伏’行業的一個廠子里找了個活兒。經理也覺得我干得挺好，但是因為我去的時間短，后來廠子不景氣的時候裁員就把我給裁了。但是我又不想回家待著，就來了北京。朋友介紹我進劇組，我對這個還挺感興趣。”

但攝像組的老師并不會主動教你什么東西，想學，一定要自己勤學好問。王峰現在每天都會問組里的攝像老師一個關于攝像機“菜單”里的功能。“老師說什么，我就記在本子上，就用這種方式學。其實這些攝像器材也有說明書，幾百頁的。但是我打印出來帶著也不方便，這樣寫下來還記得牢。”今年21歲的王峰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以后能拜個師傅，小助干兩三年，大助再干幾年，然后努力成為一名優秀的攝像師。

已經是攝像師的何晉紅對90后的王峰也印象不錯，“我們不會帶那種油嘴滑舌的、偷懶的徒弟，我們只帶勤快的孩子，感覺他以后能出來的人。不要求他有攝像的基礎，但一切都得從搬搬抬抬做起”。

何晉紅90年代末進入這一行，也是從攝像助理開始做起的。“就算你是專業院校科班畢業，你也不可能一開始就能做攝像師，沒那么容易的。這一行實踐經驗最重要。我剛入行的時候，劇組的氣氛還不像現在這么活躍。那時候當學徒是沒有你說話的份兒的，你埋頭干活就好了。”

導演對場記的忠吿

戲一場一場接下來，到晚上大約8點的時候，這天的戲已拍完了五分之三。尤小剛導演卻發了脾氣，為的還是前一天的事情。遭殃的這個人，是場記。

“場記不是隨便誰都能干的”，尤導嚴肅地說，“我批評場記是因為他今天記完的，必須要告訴我，特別是要告訴剪輯。你不說，剪輯師又不可能把所有的素材都看一遍，他就不知道。所以場記的工作非常重要。陶玲玲導演30年前就是跟著我當場記，現在也是知名女導演，都是這樣一路走過來的——當場記，副導演，執行導演，然后才當導演，當總導演”。

尤小剛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感覺，“我坦率地說，我們現在的藝術教育是有問題的，全是編導，哪有那么多編導啊，要想當編導就從場記干起，場記都干不好當什么編導啊！”

在電視劇行業三十多年，尤小剛拍戲無數，也見過很多聰明人，“但聰明不足以成事，還需要執著。演戲，寫戲，拍戲，都沒有捷徑可走”。

晚上10點30分，劇組車隊的司機送我們離開了陳衙路9號，離開了這個夜幕中看似靜寂的莊園。我們在劇組度過的是對他們來說最稀松平常的一天。那天，他們收工的時間是凌晨兩點。

尤小剛導演在微博上寫道：

拍攝現場的時間過得那叫個快，一睜眼，醒了！一睜眼，又醒了！一閉眼，睡了！一閉眼，老了……就是別湊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