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級”影后黃素影

黃素影今年九十有四了，但還是出現在了今年的北京國際電影節上。在電影節的嘉年華開幕儀式上，她是由家人和助手推著輪椅來的，但在《讓子彈飛》里飾演發哥替身的文祥攙扶下，她走完了紅地毯。

我們看過太多青春當紅的大明星走紅毯，但是當這位最年長的影后衣著樸素地現身這樣的場合時，她全程的燦爛笑容感染了每一個人。

黃素影當演員已經當了七十多年了，稱得上是演員中的國寶級人物。她演話劇出身，卻跟電影結了一輩子的緣分，連她的名字中都有一個“影”字。迄今為止，她演了一百多部電影，角色多到她自己都記不清了，但她演的盡是小角色，有的甚至連名字都沒有。比如在《祝福》里，她是“魯鎮婦女”；在《洪湖赤衛隊》里，她是“洪湖婦女”；在《海霞》里，她是“群眾”；在《啞姑》里，她是“媒婆”；在《血脈》里，她是“等待紅軍的孤寡老人”……但她從來不挑戲，到現在，每每有人問她對年輕演員的告誡是什么，她總說：“用心去演每一個角色，就會有收獲！”演了一輩子配角的黃素影，最后成了演技爐火純青的老戲骨。

黃素影是老來俏。她在上世紀80年代就從北影廠退休了，但是活躍不減，戲越來越好。84歲，她憑借馬儷文電影《世界上最疼我的那個人去了》中的母親一角，榮獲了第九屆中國電影華表獎“最佳女演員”獎，成為了共和國史上年紀最大的影后。

影片中，她演繹了一位患癡呆癥的老母親從生病到離世的過程。這位母親節儉、樸素、固執，嘗盡人世風霜，晚年依然隱忍孤獨，在女兒照料她的過程中，母女間愛和傷害交織，上演了一段讓人愁腸百結的中國式親情。因為角色需要，年過八旬的黃素影需要做摔倒、爬地等危險性動作，甚至為角色剃了頭，她樸素、自然、細膩、感人的表演催人淚下。

華表獎頒獎禮上，憑借《美麗的大腳》同獲此獎項的倪萍與黃素影互相鞠躬致意，全場掌聲熱烈。這時，黃素影不改幽默本色：我這么大年紀了，叫做“影后”，不如叫做“太后”！一番調侃惹得在場觀眾開懷大笑。

黃素影可謂是“老太太專業戶”，她演的絕大多數角色都是母親。在銀幕上，她似乎從沒有年輕過，她十三四歲就在學校的迎新會節目上扮演了一位老大娘。在講述土改風暴的老電影《暴風驟雨》中，她扮演的田大娘因為女兒被惡霸迫害致死而整天以淚洗面，最后哭瞎了眼睛。

黃素影的人生中也有深深的苦難。她兩度經歷了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先是準備高考的外孫女患白血癥去世，后是大兒子病逝。她的大兒子孫綱出生尚未滿周歲就被診斷為癲癇病，醫生推測他不會活過20歲，后來，大兒子奇跡般地活了45年?？梢韵胍姡谶@樣的歲月里，黃素影經歷了多少恐懼和擔憂。她把這樣的情感寄寓到了《世界上最疼我的那個人去了》這部電影中。電影主人公患有癡呆癥，正如逝去的兒子的病癥。電影里有一段剃頭戲，魯豫曾在自己的節目中問她在剃頭時想什么，她回答說：“想媽媽了?！币驗樯楦械那薪?，她的表演才如此打動人心。

她在銀幕上塑造滄桑人生，在生活中卻是個十足的樂天派。別人總愛問她長壽的秘訣，她說關鍵是“不生氣、看得開”，她說自己是“盲目樂觀”。她健身的方式也有點另類，喜歡用冷水沖頭來保持一天的精神抖擻，也不忌諱冬天吃冰淇淋，還愛玩點兒“抓魚”的電腦游戲，說是“為了避免老年癡呆癥”。

她愛熱鬧。這次北京國際電影節，她走完了紅地毯，就跟老朋友們坐在一起看嘉年華的演出，她右邊是陶玉玲（老演員，曾在《柳堡的故事》中飾演二妹子），左邊是于黛琴（老演員，同時也是管虎的母親），坐在中間的她津津有味地看著臺上的歌舞表演，樂得合不攏嘴?！拔覑廴ミ@樣的活動，只要邀請我都去，最重要的是可以見到老朋友！”她告訴記者。

她每個月都會參加一群“老幫菜”的飯局，不過只花幾百塊錢，重要的是大家可以聚在一起，其樂融融。一開始，這個小圈子里最年長的還不是黃素影，而是凌元（1917年出生的她，曾在經典影片《平原游擊隊》中飾演李向陽的母親），去年凌元去世了，黃素影成了“老幫菜”們的老大姐。年輕后輩都尊稱她為表演藝術家，可私底下都覺得她是“老頑童”、“開心果”，因為她開朗隨和，從來不擺架子。

她也不是永遠隨和，遇到原則性的事情，她耿直有風骨。北影廠被拆遷的消息傳來，她抗議態度堅決，在網上有這樣一張照片傳播著：黃素影老太太坐在輪椅上，手中舉著一條標語：“中影集團，你的本質是電影不是房地產?！?/p>

這位頭發花白的老太太，臉上的每一道皺紋怕是都藏了一個好故事?？梢哉f，她經歷了共和國電影的發展變遷。在六七十年代的抗戰片中，她是英雄的母親，在時下的家庭劇里，她是家長里短的婆婆。她演過《戀之風景》這樣的文藝片，也演過《手機》這樣的商業片，還演過《第一書記》這樣的主旋律影片。她甚至在《臥虎藏龍》里出演了一個深藏不露的鏢局大管家吳媽，雖無武打動作，卻有武打架勢，一派威嚴。

她的最新作品是2012年在張揚電影《飛越老人院》中客串出演，跟另外一位老影人演繹了一段吃飯的日常場景——這時的她已經92歲高齡了，是這部電影中最老的演員。

如今，黃素影的身體雖不似往日硬朗，但看上去精神不錯，近看會發現她的牙齒似乎一顆未掉。身體能扛得住，她就想演到一百歲。她對表演有吸鴉片一樣的癮，因為吸得太久了，現在是戒不掉了。因為年事已高，她如今演戲最大的困難是記不住臺詞，所以她常強調，現在別人來找她演戲，她能拒就拒，但每每碰到一個差不多的角色，她又忍不住答應了。她的兒女們都不從事藝術行業，對于她演的電影電視劇也并不全看，她如今演戲純是自得其樂，至于片酬，她總是說，“你看著給！”

采訪末了，她還對記者訴說著她的銀幕情結：“我喜歡看電影超過電視劇，現在還在看新出的電影，還研究里邊的角色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