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萊塢工會 大起底

工會組織是好萊塢制片體系中至關重要的組成部分。在好萊塢早期發展過程中，以六大制片廠為代表的大電影公司逐漸占據了大部分的市場份額，利用其寡頭壟斷的地位對電影工作者的權益帶來威脅。為了反抗欺壓，電影工作者開始團結起來，組成了分別代表各個工種權益的工會，與代表投資者利益的制片人展開了曠日持久的爭斗，造就了好萊塢電影業別具一格的生態。

線上線下——好萊塢工會的分別

總的來說，好萊塢的工會可以分為兩類，一種是線上的（above-the-line），為負責創意的工作者提供支持。主要包括美國導演工會（Directors Guild of America，簡稱DGA）、銀幕演員工會（Screen Actors Guild，簡稱SGA）、美國編劇工會（Writers Guild of America，簡稱WGA）。

美國導演工會成立于1936年，起初稱為銀幕導演工會，后于1960年和廣播電視導演工會合并，改為現名。它代表導演以及團隊成員（包括副導演、助理導演等）的利益，目前擁有1.45萬名會員。

銀幕演員工會成立于1933年，起初是為了反抗大制片廠對演員設定的賣身契式合約而建立的。2012年，銀幕演員工會與美國電視和廣播藝術家聯合會合并，目前會員多達10.5萬名。

美國編劇工會則比較特殊，它包括東部和西部兩個分會，分別成立于1951年和1954年，各自總部設在紐約和洛杉磯，兩個分會獨立運營，但在一些議題上會保持一致，包括編劇在電影中的署名規定、劇本注冊規定等。目前兩會會員總計達2.3萬名。

另一種工會則是線下的（below-the-line），為技工、服務類的工作人員提供支持。主要包括國際戲劇舞臺工作者協會（International Alliance of Theatrical Stage Employees，簡稱IATSE）以及國家卡車司機協會（International Brotherhood of Teamsters）等。

國際戲劇舞臺工作者協會是綜合性的工會，成立于19世紀末期，最初組織的是美國和加拿大的舞臺工作者，而隨著娛樂行業的擴張，聯合會又逐漸納入了電影從業者，全面地涵蓋了電影業中的技術工種，涉及制片、發行、放映各個環節，如藝術指導、故事分析師、動畫師、布景師、繪圖師、電工、服裝師、化妝師、發型師等等。

國家卡車司機協會則成立于1903年，是美國最大、最有勢力的工會組織之一，該工會總計大約有130萬會員，好萊塢分會大約有4000會員。

這些工會都有一個共同的談判對象——電影電視制片人聯合會（Alliance of Motion Picture Television Producers，AMPTP）。自1982年起，這個聯合會已經成為了代表超過350家制片公司最重要的行業組織。各個工會會為旗下會員與制片人聯合會談定一個基本合約，但合約的條款會根據電影項目的不同有一定的調整。加入制片人聯合會的電影公司則需要承諾電影項目原則上只能聘用參與工會的成員。

權益——好萊塢工會的核心

好萊塢各個工會的職責都是保護會員的權益，其目標設置有一定的共通之處，如工作時限、休息時間的安排、最低工資和薪酬區間、加班酬勞、差旅費標準等。美國導演工會會定期與制片人聯合會談判，商定導演們的最低報酬標準，如2012-2013年度，對于預算在1100萬美元以上的電影，美國導演工會規定導演的周工資不得低于16797美元，并且雇傭時間不得少于12周（含兩周準備時間和十周拍攝時間），而如果出現一些特殊的按天雇傭的情況，每天的工資不得低于4199美元。

導演們按周領工資，國際戲劇舞臺工作者協會旗下的電影從業者則按小時數領工資。如2012年，道具管理員、錄音師、場記等每小時的最低工資為25.95-34.20美元（根據地區不同有所調整）。2012年8月，該協會又與制片人協會達成了截至2015年7月的新合約，規定最低工資每年將增長2%。

此外，合約還規定了制片方需要為工作人員提供加班費、飯補和保險等。如果每天工作超過8小時，制片方要為超時的部分支出1.5倍的工資。甚至如果工作人員的吃飯時間超過了規定的飯點，制片方都要給予補貼，超時半小時便要多付7.5美元。

除了工資待遇外，根據各個工種的差異性，各個工會也會有自己的獨特使命。例如，美國導演工會特別看重導演的創意控制權，其與制片人協會簽訂的基本合約規定，導演擁有至少一周的剪輯時間，且一部電影原則上只能有一位導演署名，以保證導演風格的連續性，也防止制片人和演員謀求導演的署名權。只有那些長期合作、風格一致且受到導演工會認可的導演組合才可以同時署名。例如沃卓斯基姐弟、喬納森·戴頓和維萊莉·法瑞斯、科恩兄弟等。

值得指出的是，工會不僅僅是一個代表旗下會員向制片商爭取權益的組織，更是一個為會員提供服務和溝通平臺的集體組織，工會會每年組織評選、頒獎活動，如美國導演工會獎、銀幕演員工會獎等，是每年奧斯卡評選的重要風向標。工會會提供工作交流和培訓，讓旗下會員不斷有機會提高能力，如銀幕演員工會各地分會定期推出表演工作坊，由選角導演親臨指導。

此外，工會還會推出健康保險和退休計劃，為電影人解決后顧之憂。例如，美國編劇工會規定，制片方聘用其旗下會員，需要為被聘用者向工會交納健康保險和養老金。編劇們在一年之內通過工會認可的項目賺取34956美元以上，便可以享受一年的健康保險。而他們只要累計為工會認可的電影項目工作五年以上，便可以在退休后領取養老金。

當然，天下沒有白掉的餡餅。電影人要付出一定的代價才能享受工會的權益。首先好萊塢工會組織并不是想加入便能加入的，而是有一定門檻的。如銀幕演員工會規定必須在工會認可的電影項目中擔任過一天以上主要演員或三天以上群眾演員才有資格申請入會。

其次，初次入會者還需要繳納3000美元初始會費，此后每年還要根據會員的收入情況繳納會費，最低需要繳納116美元，年薪在百萬美元以上的明星級演員則要繳納6566美元的會費。此外，入會者還需要承諾只參加與工會簽署了合約的制片公司的項目，如有違反便會受到罰款甚至開除的處理。

罷工——好萊塢工會的武器

好萊塢的工會組織會定期就會員們的權益問題與電影電視制片人聯合會展開談判，如要求提高基本工資待遇、從新的發行渠道獲得分成等。每當談判破裂，工會便會奉上罷工的武器。1941年至今，好萊塢已爆發了11次大的罷工行動。如下表所示，最短的一次罷工只持續了3小時5分鐘，發生在1987年，因為導演工會很快便與制片人協會達成了漲薪5%的協議。而最曠日持久的罷工長達6個月，是由布景裝飾師發起的。

大部分好萊塢的罷工行動都是由線上工會發起的，尤其是編劇和演員工會，它們已分別發動了4次罷工。1960年，編劇和演員工會還一度聯合罷工，要求分享1948年后電影通過電視發行所取得的新收入。到1980年代，由于好萊塢產業結構的變化和有線電視、錄像帶等新的發行渠道的涌現，好萊塢罷工進入了一個高峰期，整個1980年代發生了多達5次罷工，主題多是圍繞如何對新的發行渠道所創造的收入進行分配。

例如，1988年美國編劇罷工的起因便是編劇協會要求從重播、國外電視臺轉播以及錄像帶的獲益中得到更高的追加酬金，而制作人協會則不肯讓步。罷工持續了長達22周，給娛樂業造成了至少5億美元的損失。

而最近的一次激烈罷工發生在2007-2008年，美國編劇工會發動罷工，要求制片商能夠給編劇增加由互聯網和新媒體銷售帶來的利潤分成，100多天的罷工迫使眾多電視系列劇集推遲播出，幾部好萊塢電影延期首映，連金球獎頒獎都不得不簡化，最終制片人協會終于妥協，同意編劇們每年從新媒體中獲得的劇作收益將增至3.5%，而據統計，這次罷工給好萊塢帶來的損失高達14億美元。

雙刃劍——好萊塢工會的影響

可以看出，對維護電影工作者的權益來說，工會的存在是一件好事。通過團結行動，電影人得以掙脫大制片廠時代的“賣身契”，為自己贏得了更多討價還價的機會。尤其對于初入行者和底層工作人員而言，工會提供的是一種基本保障。但工會制度并不是完美無缺的，有很多不盡人情的缺陷。

首先，工會制度關于入會的規定有自相矛盾的地方。大部分工會都規定申請者需要參與過與工會有簽約關系的電影公司的項目才有資格入會，但同時又規定與工會有簽約關系的電影公司原則上只能雇傭已加入工會的電影人，或聘用一定數量的工會人員后，職位仍有空缺的情況下，才能聘用非工會電影人。例如銀幕演員工會規定，與工會有簽約關系的電影項目每天聘用的群眾演員數量在不超過57名的情況下，都必須使用工會演員，這無疑給初入行者帶來了困擾。

除此之外，工會一些嚴苛規定也給從業者帶來了麻煩。如羅伯特·羅德里格斯和弗蘭克·米勒聯合導演了《罪惡之城》（2005）一片，根據導演工會的規定，只能有一人署導演名，除非他們是一個受認可的組合才能同署兩人的名字，但導演工會拒絕承認他們是一個導演組合，因為他們此前從未合作過。最終羅德里格斯毅然退出導演工會以示抗議。

而對于整個好萊塢電影產業來說，工會的過分強大更帶來了一些負面的后果。工會不斷提高對投資者的要求，促使資本去尋找更為廉價的勞動力，包括在美國境內尋求與未參與工會組織的人員合作，或是在海外尋找工會勢力較弱的地區制作電影，以節約成本。

例如2010年的一項調查顯示，在加拿大地區拍攝電影，當地的非工會基本演員（介于主角和群眾演員之間的角色）一天工資441美元，可服務10小時，當地的工會基本演員一天工資565美元，可服務9小時。而在美國本土，工會基本演員的每日最低工資為782美元，且只服務8小時。于是，在加拿大拍攝一部電影的成本會較好萊塢低30%-40%，加之加拿大與美國兩地地域相連、語言和文化相通，越來越多的好萊塢電影公司將電影項目轉移到加拿大拍攝，以躲避好萊塢工會的規管。好萊塢的工會制度就像一把雙刃劍，正深刻地影響著好萊塢電影產業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