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是落日的最后幾縷昏黃,落在書頁上那句話,不是所有的魚都會生活在同一片海里。
就像斗魚。
屬于我的第一條斗魚,是在那個冷熱不聚焦的九月份。從家回了成都,他送我一尾白色的半月斗魚。他說我像它,平常時候不動聲色,尾巴盛開的時候猶如白玫瑰。
于是我把它當自己的分身在養(yǎng)。
為了這一尾魚,又在這本就不是很寬敞的租房里添置了一個大魚缸。將它放在客廳正好能看到日落的地方。每天揮著筆看著日出的時候,都會看到它白色的身體在魚缸里扭動著。它動若脫兔猶如一只白色的蝶,靜停時猶如一朵白玫瑰。我著迷于它半月形的尾巴,白色的鱗片閃耀著,斑斕若斯,甚是奪目。這尾斗魚,尾巴恰好不超過180度,不算極品的半月斗魚,但美得不過度剛剛好。

像這種熱意不怎么愿意早早退去的成都九月天,我的胃開始罷工,不再一日三次提醒我填點東西下胃。所以我只好一日一餐,我的魚兒也是隨了主子。它愛吃肉,我便搭配著喂食多種餌料給它,為適應它水上層活動的習性,我選擇了浮水性飼料,有時候?qū)懽掷哿耍ь^看看它,它的小嘴兒貼在玻璃上,像是在索吻,我便起身投喂新鮮的活餌給它,像是豐年蟲、水蚤。在它小窩的底部,鋪入一層清洗干凈的薄薄的藍色底沙,為了給它最好的環(huán)境,搜索各類權(quán)威資料,把它小窩里的水與底沙的比例精確到5:1。為了保持缸中充足的氧氣,我給它植入了對二氧化碳需求量低的金魚藻。
斗魚美麗得近乎極致,飼養(yǎng)起來卻輕巧簡單、毫不費力。只需要隔3到7天利用塑膠軟管清除缸底糞便污物,抽去約三分之一的污水,注入除氯的自來水就能創(chuàng)造清潔的水質(zhì)環(huán)境。我的斗魚住在中型水族箱,由于無動力設備帶動水循環(huán),所以每天看夕陽前我都會趁最后幾縷昏黃未退去的時候,除去水面油膜,用竹筷夾一吸水紙,輕輕在水面拖動,仿佛在調(diào)戲它一般。
那晚沐浴完,我邊擦頭發(fā)邊走過去,輕輕敲了下剔透的玻璃缸,問它:你想叫什么名字,叫你白玫好還是小白好?它扭動著身軀躍出水面,我驚愣在魚缸前,俯身問它:你聽懂我在跟你說話嗎?叫你小白玫好嗎?它再沒有回應。我便只當它答應了。養(yǎng)著小白玫的時間越來越長,才慢慢了解,它是屬于夜行性魚類,白天雖也攝食,但夜間比較活躍,能躍出水面。
因為有了小白玫,開始關(guān)注各式各樣的斗魚。他說斗魚在互斗的時候別有一番趣味,不過小白玫是母魚,母魚一般少于打斗。泰國的斗魚最美,品種最純正,于是我去了泰國,不為人妖,不為風景,只為了斗魚。美麗的國度里,眾多的斗魚玲瑯滿目,藍色的斗魚,妖姬一般嫵媚,黑色的斗魚雖是最高級別,但總覺濃重。只見美麗的起舞,不見美麗的盛開。直到那尾紅得驚艷的斗魚出現(xiàn)。
白玫瑰,紅玫瑰。
在泰國的數(shù)日,雖有了小紅玫的陪伴,但總想著小白玫,不知道它喜不喜歡照看著它的那位鄰居,想不想我過去敲敲它的魚缸。打開家門看到小白玫還在盛開著舞動,我松了口氣,過去敲敲它的魚缸:想我嗎小白玫?我給你帶回伙伴小紅玫。它躍動了,半月尾巴盛開著,仿似是對我的回應。我把小紅玫慢慢放進去,它們倆開始互相聞,我以為這是親切的問好。小紅玫游到小白玫尾后,用嘴啄它,小白玫立馬扭身到小紅玫尾后反擊。小紅玫繼而啄小白玫的背部,它們吐著泡泡互搏起來。我短信問他:你不是說雌魚不會互斗嗎?他說:可能性格不合,你可以把互斗當做觀賞來看。我看著魚兒笑了笑,魚還有性格,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本覺小白玫孤單一魚,給它帶來小紅玫與之作伴,不料它們時不時互搏。他說:紅白斗魚互搏,像兩朵玫瑰在爭艷。終于停止打斗,兩個小家伙應該是累了,小白玫睡覺一動不動,像朵白云。小紅玫都是在水榕上面睡覺的,偶爾也會趴在缸底睡,它總是比小白玫更加奪目一些,斑斕、明亮,還帶有一絲絲妖嬈。但我卻更喜歡小白玫一些,端莊優(yōu)雅。
在沒有知道他的紅玫瑰出現(xiàn)的時候,我不曾想要把小白玫和小紅玫分開來養(yǎng)。直到他尋到了他的紅玫瑰。
十二月份的成都并不生冷,只有些濕冷。搬來另一個魚缸,將小紅玫放進去。在拿它的時候,發(fā)現(xiàn)它倆的身上傷痕累累。我心里揪了一下,心疼地看著小白玫小紅玫。美麗的身軀,竟也這般脆弱。兩朵玫瑰的爭艷,不正是用生命來爭斗。魚如此,人如此。
每天在日出日落中揮筆寫字,與魚為伴,我們愈來愈熟識,像彼此的分身般。我孑然一身,但不能讓我的魚兒孑然一身,于是開始為它倆物色成年的雄魚。“為小白玫物色到一條藍色雄性斗魚,小紅玫與一條身體泛金色的雄魚交配,我敲敲魚缸,對著它們微笑:開心嗎小白玫?我給你找到這么帥的男朋友。快給我生幾個小小白。小紅玫,你也是,多生幾個小紅帽出來。這次小白玫沒有躍出水面。雄魚向雌魚示愛的時候,在雌魚的周圍不停地游來游去,美麗的鰭舒展開,口張得很大,鰓膜突出,可以看到鰓膜內(nèi)鮮紅色的鰓。身體顏色也變得特別鮮明,身體和各鰭出現(xiàn)虹光樣的燦爛。
第二年的四月天,小白玫尾巴上有一條裂縫,已經(jīng)裂到底了,變成雙尾了,其它裂口也有擴大的趨勢。我用盡各種辦法,都沒能留住它。小白玫不在的日子,我依然悉心照料著小紅玫。但有時半夜起來到客廳,不自覺地看一眼魚缸,恍然間還感覺小白玫在那里翩翩著。最美麗的尾巴裂成兩半,想到它的疼痛,眼淚就噙滿眼眶。那天把它冰涼的身軀放在盒子里,想著它在水里盛開的樣子,想著白玫瑰也總歸要凋謝的必然,猛然間想起村上春樹說,“你要做一個不動聲色的大人了。不準情緒化,不準偷偷想念,不準回頭看。去過自己另外的生活。你要聽話,不是所有的魚都會生活在同一片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