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婷 桂艷平
摘 要:凱瑟琳·安·波特的作品細膩、深刻,并且往往會透露出人生的無奈。《偷竊》是波特具有代表性的一篇小說,小說中的錢包、帽子、雨等意象成為解讀作品的關(guān)鍵所在。因此,本文試圖從象征意象的角度來解讀其中的涵義,從而揭示波特作品的一大特色。
作家可分為兩類。一類激情奔涌,多產(chǎn)作品;一類精雕細琢,篇篇佳作。美國短篇小說家凱瑟琳·安·波特屬于后者,她創(chuàng)作嚴(yán)謹(jǐn),對作品的追求近于完美的理想主義。她一生創(chuàng)作的作品并不算多,但篇篇字字珠璣、言簡意賅、蘊含深厚,都是對人生特殊微妙之意義的探索。短篇小說《偷竊》即是一個杰出的例子,也是波特最精細復(fù)雜的短篇小說之一。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位已經(jīng)不再年輕的女作家,她主要靠寫評論來謀生。小說的時下背景是二十世紀(jì)二十年代的紐約城,女主人公窮困而缺乏安全感;她心情糟糕,沮喪失望。小說的開篇場景——夜晚、寂寥的車站、傾盆大雨——為故事定下了一個灰色的基調(diào)。
她清清楚楚地記得“用手帕揩干錢包后,攤在長凳上”,直到第二天她才發(fā)現(xiàn)錢包不翼而飛。她開始一一回憶頭天晚上發(fā)生的事情。卡米洛是一位年輕優(yōu)雅的西班牙紳士,他送女作家至高架月臺,還不惜讓雨糟蹋了他心愛的帽子。而在她看來,卡米洛是一位過于注重禮節(jié)的男士。他愛惜帽子,但是過于愛惜卻使得物極必反。他的繁文縟節(jié)使得他看上去更加的尷尬——“她覺得這樣看他,就等于拆穿了他的秘密,因為如果他想她甚至猜想他是在設(shè)法保護他的帽子,他準(zhǔn)會覺得有失體面”。女作家與卡米洛并不存在戀愛關(guān)系,她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是他手里的那頂帽子。卡米洛的浪漫情懷,更多的會被女主人公解讀為不實際。
在女作家等車時,她遇上了羅杰。這一情節(jié)可以被認(rèn)為是整個故事中最溫暖動人的一部分。羅杰和女作家是好友,甚至曾經(jīng)是戀人。他爽快地承認(rèn)大衣胸前一個隆起的地方是他的帽子——與之前羅杰對待帽子的態(tài)度不同。值得讀者注意的是:帽子這個物件在此故事中反應(yīng)了三個人的形象——因為繁文縟節(jié)而受拘泥的卡米洛,爽快直接的羅杰,細心謹(jǐn)慎的埃迪。女作家和羅杰一起搭乘出租車,“羅杰摟著她的肩”。顯而易見,之前他們的關(guān)系是很親密的。
在交叉路口時,他們見證了三個年輕人隨意卻真實的對話。第一個說會“為愛情而結(jié)婚的”,第二個說“把這番話說給她聽去吧”,第三個則輕蔑地說“他搞到什么啦?”。他們“打著鮮艷的領(lǐng)帶”讓女作家認(rèn)為他們?nèi)绱说膶υ捥荒凶託飧帕耍匾氖浅鲎廛嚿系膬晌宦犝摺D贻p人的討論隱隱暗示著他們接下來面臨的話題,甚至是他們即將面臨的結(jié)局。羅杰告訴女作家他即將與斯黛拉妥協(xié),她明白頓時失去了某一段情誼。這無疑與接下來的錢包丟失存在一定意義上的對應(yīng)。
在樓梯的第一個平臺,她遇到了比爾。比爾是一個以自我為中心、軟弱無能的作家,既沒有卡米洛表面上的彬彬有禮也沒有羅杰內(nèi)在的鎮(zhèn)定。他酩酊大醉地向她抱怨著窘迫,拒絕支付她的五十塊錢。在沒有任何抗議的情況下,她的不抗議讓他偷了她的錢。回到樓上房間,她打開錢包讀起了埃迪寫來的信。埃迪指責(zé)她破壞了他們之間的愛,一念之下,女作家撕毀了信,也就撕毀了她與埃迪之間的最后聯(lián)系。
她的這些行為清楚地表明了她與周圍關(guān)系的異化其實是源自她自己。這一頓悟直到她與女工友發(fā)生爭吵了才變得清晰。她記得女工友在她泡浴缸的時間進來逗留了幾分鐘,出去后“把門關(guān)得很響”。當(dāng)她想從錢包里拿一支香煙時,意識到錢包不見。她“血液里同時冒出一股非常的、簡直是勢不可擋的怒火來”,她下到地下室找女工友索要錢包。女工友一開始便否認(rèn)。她才頓悟到是因為自己的滿不在乎、粗心才給了他人可乘之機,奪走了屬于她的財產(chǎn)。這種財產(chǎn)既有物質(zhì)上的,也有精神上的。于是:
“此刻她覺得自己不由自主地失掉了大量貴重東西,不論是有形的還是無形的,由于她自己的過世而失掉了或者打碎了的東西,她搬家時忘記了、遺落在屋里的東西;人家借了她的而沒有歸還的書,她打算要出門而沒有出門,她等著人家說給她聽而她沒有聽到的,以及她本來要回答而沒有回答的話,痛苦的抉擇和無法容忍的代替品,比一無所有更壞,然后無可避免;長期耐心地忍受友誼行將消逝和愛情莫名其妙死亡的痛苦——她有過的一切,她想望過的一切,全都失去了,而且在這次記憶中的損失像山崩似的襲來中,這一切又失去了一次。”
錢包的丟失對她來說已經(jīng)沾染上了象征的色彩。這不禁讓她把之前與四位男士的關(guān)系聯(lián)系在一起,無論是她失去的情誼還是她失去的物質(zhì)財富,她都把這些失去的原因歸結(jié)于自己的冷漠。她的冷漠就像窗子外的雨一樣,使得“一切東西都變了形,換了色”。
故事中的首要象征符號是金線錦的錢包,它把整個故事和女作家的感覺全部有機地串聯(lián)了起來。首先,它是一個物體,一個埃迪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從這個意義上說,這個錢包還代表著她和埃迪過去的感情。故事的一開始,那只錢包里空空如也,象征著女作家在精神上和物質(zhì)上也如同她的錢包一樣——困窘。女工友強迫她收回那只錢包,但是她決定再也不想要了——因為她擁有了一個名義上屬于她但實質(zhì)上不屬于她的一個物品。文章最后的諷刺是整個故事最深刻的部分,在經(jīng)歷一番心理糾纏后,她看到了自己身上的悲劇以及所有人都會面臨的悲劇。最終,她“拿著一杯涼了的咖啡”。涼的咖啡在故事結(jié)尾也被賦予了強烈的象征意義——人生中不可避免的無奈與凄涼。
這個復(fù)雜故事的主題是對神圣的愛和被褻瀆的愛的尋找。主人公拒絕了卡米洛,失去了羅杰,被比爾欺騙,與埃迪告別。她在精神上從未搭乘上過高架鐵路,而是步入了地獄。當(dāng)她再次回到現(xiàn)實中,她的的確確擁有了金線錦錢包,但此刻的她已完全變成了沒有愛意的荒原人形象。
參考文獻
[1] Porter, Katherine Anne. The Collected Stories of Katherine Anne Porter. New York: Harcourt, Brace, & World, 1965.
[2] Unrue, Darlene Harbour. Truth and Vision in Katherine Anne Porters Fiction. Athens: University of Georgia Press, 1985
[3] 波特著,鹿金等譯,《灰色馬,灰色的騎手》。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3年。
[4] 屠珍,凱瑟琳·安·波特論,《美國當(dāng)代小說家論》,錢滿素 主編,北京:中國社科出版社,1987年,107-11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