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乳被神化了嗎？

胡雯雯

去年6月，英國《衛報》一篇由弗羅倫斯·威廉姆斯寫的《母乳喂養不安全》在學界引起了不小的爭論。近日，又一位作者在這潭水中掀起了波瀾：美國德克薩斯A&M;大學副教授喬安娜·伍爾夫在接受美國《論壇報》采訪時提出：我們太過神化母乳的作用了！

伍爾夫是德克薩斯A&M;大學“女性與性別研究中心”的學者，她在2011年出版了《母乳是最好的嗎》一書后，收到了無數憤怒的母乳組織和媽媽們的郵件。人們對于她的論調憂心忡忡，甚至懷疑，她因為收了利益團體的好處或是出于某種自私的想法，才鼓吹這種“母乳懷疑論”。

對于如此大的反對浪潮，伍爾夫最開始也有些驚詫，但如今她還是堅持自己的想法。“你真的認為母乳喂養比不上配方奶嗎？”面對《南都周刊》記者的疑問，她在郵件中這樣解釋：“我完全不反對母乳喂養，它確實是配方奶粉永遠無法模擬的。總體而言，母乳寶寶的健康狀況確實比奶粉寶寶好。但這是不是完全歸功于母乳，還是它只是因素之一？我現在最大的擔憂是，我們把母乳喂養的作用過于夸大，反而造成了對無法給孩子哺乳的母親壓力甚至歧視。”

在她的研究工作中，接觸過許多由于各種原因無法給孩子哺乳，或哺乳足夠時間的母親。“如果你在銀行柜臺或是工廠流水線上班，或是在餐廳當服務員，不可能跟顧客或同事說，請等45分鐘，我得去泵一下奶。同樣，如果你由于身體原因必須服藥或暫停哺乳，以后可能很難恢復哺乳習慣。”

在她看來，關于母乳的研究常常模棱兩可，甚至自相矛盾。即使某些論點有強有力的證據，比如嬰兒腸胃感染的幾率，但母乳的作用也并非那么神奇。根據世界衛生組織的“母乳喂養干預試驗”（PROBIT）的發現，奶粉寶寶有13%在一歲之內會得腸胃感染，而母乳寶寶的感染率則是9%。“這當然說明母乳對寶寶的腸胃更好，但幾個百分點就決定了母親要背負長久的內疚，以及擔驚受怕的壓力嗎？我不認為這是公平的。”

另外，有無數的研究證明，母乳寶寶患上腸胃感染、過敏癥、糖尿病和其他疾病的幾率都更低。但伍爾夫看過很多報告后，仍然有自己的疑問：“這些研究確實做得很嚴謹，但它們很難排除影響結果的其他因素。比如，有條件喂母乳的媽媽，可能本身的經濟和健康條件更好。比如在歐美，中產階級和受高等教育的人群哺乳率是最高的。而會作出哺乳決定的母親，出發點往往是為了孩子的健康，那她們可能在帶孩子的其他方面也更加注意。”

美國兒科學會AAP哺乳部主席理查德·斯千勒醫生也承認，盡管近年的母乳研究都開始注重樣本的控制，但是大規模有效的臨床對比數據是很難得到的。“你不可能召集一大批健康和經濟狀況相似的母親，像做其他對比試驗一樣，隨機決定她們誰喂孩子純母乳，誰只能喂奶粉，畢竟喂養孩子的過程是有很多變量的，不可能為了實驗結果去限制它。所以，最后根據孩子的健康和喂食情況來推斷母乳和奶粉的優劣，就顯得比較武斷了。我們只能從概率上來推測：母乳喂養的幾率越高，得到的健康結果就越好，那它們顯然是有聯系的。”

在伍爾夫看來，現代的媽媽已經背負著太多的壓力，她們經常要考慮：我應該用哪種洗面奶？我可以喝無糖可樂嗎？用電磁爐做飯會不會影響我的寶寶？如果母乳被夸大成抗擊一切疾病的萬用藥，那么沒有條件哺乳的母親會背負更大包袱。而在不情愿的心情下哺乳的母親，也更容易得產后抑郁，這對寶寶同樣不是好事。

伍爾夫說，“你還得考慮，如果她們因為哺乳或照顧寶寶，導致經濟條件下滑的話（尤其是低收入家庭或單身母親），那么孩子未來成長和上學時可能會面臨更多困境，這同樣是不利于孩子的。”

傳言：喝母乳的孩子IQ更高

真相：母乳對智力有正面影響，但非常小

母乳喂養與孩子智力是否有關聯？這是伍爾夫在采訪中提到的另一個論點： 2007年，美國保健研究與質量署（AHRQ）梳理了超過9000份母乳研究報告，匯總后發現：“在足月的嬰兒里，沒有研究發現母乳喂養跟認知表現水平的直接關系。”

許多專家相信母乳對嬰兒的智力是有更大好處的。但是，這種好處到底有多大，有多明顯，沒有人能得出結論。有些研究者發現母乳寶寶確實在智力測試上表現得比較好，IQ高出幾分，但他們也承認，研究樣本中的哺乳母親，可能本身對寶寶的智力開發做了更多努力，也更注重后天的培養。”

2007年，世界衛生組織WHO在發布的一項報告聲稱：“哺乳和嬰兒認知能力的提升是有聯系的。”但它也補充，“具體是母乳本身發揮的作用，還是哺乳過程中母親與孩子的聯系發生了作用，目前尚未明確。”

而在2006年，愛丁堡大學的愛恩·德里教授及幾位同行曾統計了5475名孩子的出生哺乳情況，其母親的狀況，以及他們的智力水平，發現母乳寶寶的智力平均比其他寶寶高4個點，但是在排除了母親的智力因素，以及其他相關條件之后，這個差距縮小到了0.52個點。也就是說，根據這項結果，母乳對寶寶智力的影響是可以忽略不計的。

傳言：哺乳的媽媽能減肥

真相：無法證明能減肥

每百毫升母乳里，含有4.2克的脂肪，以及一百多種營養元素，一個母親每天因為哺乳而消耗的熱量大約有500卡路里。這讓很多人相信，哺乳能幫助媽媽減輕體重。根據一些專家的理論：在懷孕期間，脂肪的堆積會增加準媽媽身體對胰島素的抗拒，同時影響血脂水平。而產后的哺乳過程能幫助這種情況反轉，促使母親回到孕前的體重。

《國際肥胖癥雜志》曾在2012年登載過一篇英國的研究，這份研究統計了75萬名女性的數據，發現在哺乳的母親中，“BMI體重指數在長期看來是相對有適度減輕的。”根據作者之一克里斯提·波布朗的解釋，他們統計的是這些婦女長達30年的體重數據，但每個媽媽在哺乳期的體重變化是因人而異的，有的確實減輕了，有的則比剛生產完是重了更多。“在哺乳期減輕體重的話，需要配合合理的飲食習慣和適度運動。”

而同樣根據美國保健研究與質量局的研究，在比較了7份最為相關的報告后，研究作者得出的結論是：“哺乳對于母親恢復產前重量的作用是可以忽略的（因哺乳減輕的體重平均小于2.2磅，），哺乳對于母親減輕產后體重的作用，目前尚未明確。”

傳言：喂母乳更劃算

真相：喂母乳不一定更經濟，母親收入受影響更多

母乳直接從母親身上來，既不用花錢買，可能連奶瓶什么的都省了，還有比這更劃算的嗎？但據2012年《美國社會學評論》，美國渥太華大學的社會學教授里皮·揚格，和愛荷華大學的諾南教授統計了1300名已育女性的薪酬，發現哺乳時間超過了6個月的母親，孕前掙的錢普遍比其他母親高，但是在孩子出生后，由于工作時間減少，長期哺乳的母親收入下降得更厲害。

而且，這種現象持續的時間很長：在孩子五歲后，長期哺乳的媽媽薪酬仍然低于孩子出生前（平均年薪從產前20957美元降至15717美元），而喂配方奶的媽媽薪酬基本恢復了原有的水平，而且平均值超過了哺乳媽媽（平均年薪從產前16790美元降至16340美元）。

“當然，就跟孩子健康受到的影響來自多方面一樣，影響收入的因素也是多方面的。”研究者承認，“有些注重哺乳的母親為了更多照顧孩子，本身有意識地減少了工作，因此不能單純把收入減少歸因于哺乳。”

當然，母乳寶寶的發病率如果降低，在醫療成本上肯定節約了不少；但另一方面，哺乳媽媽在營養攝入方面的花費總體比其他母親高。因此，從長期的賬本上來看，喂母乳到底經不經濟，確實是個有趣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