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白
卡佛在文論部分最有貢獻的,是諸如“才華橫溢的作家有一些;毫無才華的據我所知是沒有的。至于一個作家能否有獨特、確切的觀察事物的方式,并找到恰當的語境把這一方式表達出來,則又當別論”(《論寫作》)這些見識,并用他自己的方式在小說中實現了這些見識,而不是他的那些粗糙且過度自信的判斷,如“我總是被傳統講故事方式所吸引:現實一層一層地打開,一層比一層豐富……最后,我不太感興趣的是:突然暴露真相,薄弱的人物,只講方法和技巧的故事……”(《與我有關的一切》)
作家在談到自己受其影響的前輩作家時,總會流露出一絲狡黠。譬如在《火》中,他稱:“很久以來我一直喜愛海明威的長篇和短篇小說,但我也認為勞倫斯·杜瑞爾作品的語言功夫獨出心裁……對我生活及寫作影響最大的,無論直接還是間接,是我的兩個孩子。”這種小聰明除了混淆視聽,還有意思就是對前輩只是喜歡,所謂創造性皆來源于自己。包括他的其他文論,談及寫作時總有一股不自信之后忽變自信甚至膨脹,但終歸難掩不自信的倉促感。
卡佛的氣質性變化更突出地反映在他成名之后的文字里。這種成名不僅是成為名副其實的優秀小說家,更是成為名流。他的極簡、克制、冷峻也在此后被打了折扣,反而出現繁冗碎片式的內容和形式。《與我有關的一切》里這種繁冗和拖沓可見一斑。
約翰·巴思在上世紀八十年代的《紐約時報書評》上談及“極簡主義”時說,“極簡主義也是針對美國商業和政治廣告無法避免的夸張的反對”,那些卡佛成名后的這些文論性文字不正是以一種廣告的內容來背叛極簡主義嗎?對《需要時,就給我電話》的失望,不是因為卡佛背離了什么極簡主義,而是他失去了曾經給他的讀者帶來愉悅的諸如冷峻、堅硬、精確這些優質之處。
《需要時,就給我電話》除了所選的小說依然有卡佛的特色,但其他文字卻結結實實地暴露了這位獨樹一幟的小說家的短板和矯飾。卡佛在一篇書評里說——“難道沒有一個非常喜歡這位作者、而這作者也愛他和信任他的人,可以跟他坐下來,告訴他這部七零八碎拼湊起來的作品集什么是好的,甚至是妙的,什么是輕飄飄、平庸和愚蠢的東西,最好不要拿出來,或就留在筆記本里?”而這部作品集是卡佛第二任妻子苔絲在卡佛死后編輯出版的,當然也就沒法與卡佛坐下來商量了。
需要時,就給我電話
作者: [美] 雷蒙德·卡佛
譯者: 于曉丹 / 廖世奇
出版社: 譯林出版社
出版時間: 2012年9月
定價: 29.80元
遺憾理由
這不是卡佛,或者說這不是卡佛多年讀者眼中的那個卡佛。極簡,變成了繁瑣;冷峻堅硬,變成了蹩腳的吹捧;羞澀內斂,變成了自信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