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西直布羅陀爭端之鑒

張綱綱

10月31日拂曉，在距離直布羅陀海港不遠處，一艘英國皇家海軍的補給艦正接受直布羅陀海岸警衛隊的幾艘補給船的補充給養。突然，西班牙海岸警衛隊的一艘巡邏艇闖入警戒線，在英方數次喊話無效后，雙方槍炮相對，引起不小的外交風波。兩國在直布羅陀主權歸屬問題上的斗爭，其激烈程度可見一斑。但總體而言，由于雙方及歐盟的危機管控機制比較成熟，這種偶發性對峙并不會引爆戰爭。

“共管”方案的流產

海外領地一直頗令英國人糾結。這些領地大多遠離英國本土，高度自治，不關本土民生，但由于很多領地位處海上交通要津，對英國保持國際影響力又至關重要。直布羅陀就是其一。

直布羅陀是一個半島，三面環水，只有北面與西班牙本土接壤。鑒于直布羅陀特殊的地理位置和直布羅陀海峽14公里寬的黃金水道，英國王室趁西班牙陷入王位爭奪內戰時，派無敵艦隊于1704年奪得直布羅陀半島，并最終于1713年逼迫西班牙政府簽訂《烏德勒支和約》，正式將直布羅陀半島割讓給英國。延續至今，該地人口約3萬（不包括英國駐軍），其中英國人約5000。

從地緣上講，西班牙人說直布羅陀是他們的有一定道理。直布羅陀位于西班牙的最南端，與西班牙本土相連，渾然一體，其多數居民信奉天主教，通用西班牙語。許多西班牙人，包括一些政府官員，覺得自己家門口的地兒，怎么會變成人家的地盤呢？從常理上講，說不過去！所以在1963年，西班牙政府上訴至聯合國特別委員會，要求英國政府將直布羅陀歸還給西班牙。聯合國一方遂要求兩國就直布羅陀問題達成協議，以結束該地的殖民狀態。但是在1967年全民公決中，直布羅陀居民一致選擇繼續留在英國。英國政府歡欣之余，立法讓直布羅陀高度自治。

1969年，西班牙關閉了通往直布羅陀的邊境口岸，撤出了許多勞動力，大大削減了通往直布羅陀的運輸途徑，以示對抗。1975年，西班牙獨裁者佛朗哥病死，該國開始向西方議會民主政治過渡。1980年，《里斯本條約》的簽訂，使得英國和西班牙同意談判。為表善意，西班牙政府于1982年重開通往直布羅陀的邊境口岸。1984年，在《布魯塞爾條約》精神的感召下，英國和西班牙政府同意給予在西班牙的直布羅陀人和在直布羅陀的西班牙人同等待遇，并且撤銷邊境口岸，自由通行。英國和西班牙政府在直布羅陀問題上逐步形成共識，有意共同管理直布羅陀。

但是，在2002年的全民公決中，直布羅陀人拒絕了聯合管理的建議，從而使得這一方案最終流產。自此之后，英國和西班牙在直布羅陀問題上就再也沒有實質性進展。雙方大吵沒有，小吵不斷，這種情形一直持續到今年7月底的“珊瑚礁事件”。

“珊瑚礁事件”

7月底，直布羅陀地方政府在周邊水域堆砌了一些混凝土方塊，據說是要建人工珊瑚礁，以便海洋生物在此繁衍生息，最終想在這里建立一個海洋自然保護區。聽起來挺正常，卻遭到西班牙政府的強烈反對。后者聲稱那是西班牙的領海，直布羅陀政府在沒有取得西班牙政府許可的條件下自行其是，是對西班牙的侵犯。另外，西班牙政府指責人工珊瑚礁破壞生態環境，對其漁業也有破壞作用。

為表抗議，西班牙政府7月底突然加強了對過往西班牙- 直布羅陀口岸的邊境檢查，導致進出直布羅陀的交通嚴重癱瘓，“珊瑚礁事件”正式爆發。

直布羅陀半島作為英國的一部分，不屬申根簽證區，而西班牙是申根區的一部分，所以對于進出直布羅陀的人員和貨物，西班牙是有權進行檢查的。但是，這種檢查必須適當，不能違背歐盟的法律，人為制造歐盟區內通行上的不便。從這個角度講，西班牙政府對直布羅陀口岸的邊檢，明顯過于苛刻，不符合歐盟的規定。

“珊瑚礁事件”發生后，英國政府就這一事件正式向西班牙駐英國大使投訴，英國外相黑格給西班牙外相打了私人電話，情況一度緩和，西班牙通往直布羅陀的邊境檢查也松弛了下來。可是，在隨后西班牙一家報紙所做的專訪中，西班牙外相卻令人意外地說要進一步加強對直布羅陀的邊境控制，比如征收每人50歐元的“過境費”，對于飛往直布羅陀的飛機關閉領空等，充滿火藥味，從而令形勢再度緊張。

8月5日，英國首相卡梅倫公開表示極度關注直布羅陀事態的發展。歐洲理事會也敦促西班牙在進行邊境控制的時候，必須遵循歐盟的法律。8月7日，卡梅倫與西班牙首相拉霍伊就直布羅陀的問題進行了電話交流，但據說談話并不愉快。8月9日，一艘皇家海軍的兩棲攻擊艦前往直布羅陀。雖然英國國防部聲稱這是例行訓練，但在西班牙人眼里，武力威脅的用意是溢于言表的。

基于英國政府的反應，西班牙政府是針鋒相對，聲稱將把這一問題提交到聯合國安理會，并說在必要的情況下，將同阿根廷聯合起來，對抗英國。

眾所周知，英國和阿根廷在1982年曾就馬島問題大打出手，英國雖然最終取勝，卻令拉美國家疏遠。西班牙提及阿根廷，戳到了英國的痛處。作為反應，包括驅逐艦、直升機航母在內的皇家海軍編隊相繼從各英國海軍基地出發，前往直布羅陀，說是例行訓練，但“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8月12日，英國政府聲稱，正在考慮對西班牙采用史無前例的法律手段，以捍衛英國的國家利益。9月底，歐盟派出6人調查團前往直布羅陀，處理兩國政府的爭端。但調查還沒結束，便上演了文章開頭的一幕，英、西兩國幾乎擦槍走火。至此，這次由“珊瑚礁事件”引發的主權摩擦，趨于白熱化。

直布羅陀的命運

關于這次直布羅陀沖突，英國的主流媒體認為是西班牙政府小題大做，借題發揮。按代表西南英格蘭和直布羅陀選區的保守黨議員福克斯的話說，西班牙政府選擇過激行為，完全是因為疲于應付國內的矛盾，借以轉移國內人民的視線；所謂的破壞海洋環境和漁業資源，完全是一個借口。

這種說法在英國人中有一定市場。歐債危機爆發以來，西班牙國內的金融系統幾乎破產，以至于在2012 年為了獲得歐洲央行1000億歐元的緊急貸款，被迫接受了后者非常苛刻的條件，在國內厲行緊縮財政，結果失業率居高不下，全國平均失業率超過25%，年輕人失業率高達50%！加上西班牙經濟至今無好轉跡象，老百姓心中的忍耐已經接近臨界點。在這種情況下，西班牙政府利用直布羅陀沖突轉移國內的矛盾，是講得過去的。

但不管西班牙政府這次的真實意圖是什么，既然挑起了這個事端，總得有一個解決方案。今年正值直布羅陀成為英國海外領地的300周年紀念，英國和西班牙作為各方面交流十分密切的兩個歐盟大國，動武方案對其各自政府都是“不可選項”，因其民眾對危機無法化解的直覺更多會是本國政府無能而不是其他仇外理由，所以兩國最終還是會回到談判桌上。

至于談判會否最終解決直布羅陀的主權歸屬問題，誰都不抱奢望，因為兩國口頭上都沒有讓步的意思。但是，西班牙這次臨時加強的邊境檢查，談判之后應該是會撤銷的。為了進出直布羅陀，一次就要在邊檢口岸等上六七個小時，對于那些在兩邊工作，每天需要來回跑的人，誰能受得了？即使西班牙政府根本不在乎那些直布羅陀人，那些在直布羅陀工作的西班牙人怎么辦？西班牙國內的矛盾已經十分尖銳，西班牙政府不會做那些激怒更多人不滿的事情。再說，這也明顯有違歐盟區內自由流動的精神，柏林墻已經倒塌24周年（11月9日）了，西班牙的臨時邊檢遲早也會撤掉，拉霍伊政府不過是在等一個臺階下罷了。

其實，直布羅陀的主權歸屬不僅僅是英國和西班牙兩方的事情，直布羅陀人民也有權選擇自己的命運。戰后多年來，直布羅陀的人民一直希望繼續接受英國統治，并在多次公投中以絕對多數票支持英國的統治。從這個角度講，任何外加的力量離開內因這個主導因素，是起不了多大作用的。